第251章 虚实相间（2/2）

“砰！”赵柒看完，猛地一拍案几，须发皆张，“无耻之尤！竟敢将杀害大将军之罪推给司马炎！还说什么弃暗投明？我呸！此等反复小人，言而无信，其心可诛！都督，断不可信他！”

马恒也沉声道：“赵将军所言极是。钟会此举，无非是欲引我大汉出兵，助其解围，甚至想驱虎吞狼，让我与晋军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此乃绝境中的毒计，万万不可中计。”

陈元看罢信件，沉思片刻，也道：“两位将军明鉴。钟会此人，野心勃勃，连对其有知遇之恩的司马昭、司马炎尚且背叛，岂会真心归附我大汉？他信中言辞越是恳切，其心越是险恶。我等若应允，便是与虎谋皮，后患无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霍弋，等待他的决断。

霍弋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姜维灵位前（军中设此灵位以激励将士），静默片刻，方才转身，目光扫过众将，声音沉稳而冰冷：“大将军的仇，必须要报。钟会此贼，我必手刃之，以告慰伯约在天之灵！”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老练谋算的光芒：“然，正如陈参军所言，钟会如今还有利用的价值。”

赵柒和马恒面露不解，陈元也微微挑眉，静待下文。

霍弋走回案前，手指点着那封信：“钟会希望我们相信他，出兵救他。我们若断然拒绝，他绝望之下，或许会拼死一搏，与陈骞玉石俱焚，但那并非我最想看到的结果。我更希望，他在覆灭之前，能再多消耗一些晋军的实力，多给司马炎制造一些麻烦。”

“都督的意思是……”陈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霍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可以答应他，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回信，痛斥其背信弃义，杀害大将军之罪，言明我大汉上下，皆欲食其肉寝其皮，绝不会与仇敌合作！要营造出我们完全不信他，且对他恨之入骨的姿态。”

赵柒疑惑：“既如此，又如何利用他？”

“关键在于信中的‘但书’。”霍弋目光深邃，“在痛斥之后，需留下一个极其隐晦、看似无意、却又能让钟会这等聪明人捕捉到的缝隙。譬如，可提及‘若汝真心悔过，当有实际行动以证清白’，或‘大汉皇帝陛下仁德，或可给真心归附者一线生机’，但语气需倨傲，充满不信任。要让他觉得，我们虽然恨他，但出于大局考量，或者对‘正统’名义的重视，并未完全堵死那扇门，只是需要他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证明’。”

他看向帐中诸将，解释道：“钟会非等闲之辈，心思缜密，若我等轻易答应，他反会疑心重重。唯有如此虚实相间，既展现我们的仇恨与不信任，又留下一丝极其微弱的、需要他拼命去抓住的‘希望’，才能让他心存侥幸，不会立刻走上绝路，反而会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而继续与晋军死磕，甚至可能做出更有利于我军的举动。如此，方能最大程度地榨取其剩余价值。”

马恒恍然大悟：“都督是要让他以为，他还有机会说服我们，从而继续替我们牵制、消耗晋军？”

“正是。”霍弋点头，“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以为即将看到曙光之时，便是我等雷霆出击，既为大将军报仇，亦收取关中之日！在此之前，我等需加紧备战，静观其变，更要小心谨慎，莫要反被其毒牙所伤。”

陈元深深一揖：“都督深谋远虑，虚实并用，末将拜服！”

赵柒也明白了其中关窍，压下立刻报仇的冲动，重重抱拳：“末将明白了！便让此贼再多活几日，让他临死前，再为我大汉做点‘贡献’！”

霍弋当即亲自口述，由书记官执笔，写了一封措辞极其严厉，充满了愤怒与不信任的回信。信中痛斥钟会背信弃义，杀害国家柱石，罪孽深重，天地不容，明确表示汉军上下誓为其报仇，绝不会与仇敌同流合污。然而，在信的末尾，霍弋还是“不经意”地加上了一句：“然，陛下怀柔天下，若逆贼真能幡然悔悟，献城以降，自缚于军门，或可视其有悔过之心，奏请陛下圣裁。”

这最后一句，看似是绝无可能的条件，却像一丝极其微弱的烛火，在钟会所处的无边黑暗中，摇曳了一下。

信被送出去了。一场围绕着关中命运的心理博弈与战略欺骗，在霍弋老辣的操控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