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吴宫心寒(2/2)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虽然预料到孙皓会严惩败军之将,但直接处以极刑,尤其是对诸葛靓和张悌这样素有威望的重臣,这简直是自毁长城的疯狂之举!
几名甲士已然上前,就要架起诸葛靓和张悌。
“且慢!”
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只见万彧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孙皓眉头紧锁,厌恶地看着万彧:“万爱卿,你也要为他们求情?”
万彧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二位皆乃国家柱石,虽合肥兵败,有其过失,然罪不至死啊!如今大军新挫,国力受损,正当用人之际,若擅杀大将,恐寒了将士之心,动摇国本!请陛下明鉴,暂息雷霆之怒,容他二人戴罪立功!”
“柱石?寒心?”孙皓冷笑,“正是这等所谓的‘柱石’,葬送了朕的十万大军!他们的心是热的,朕的心却在滴血!此等无能之辈,留之何用?!”
“陛下!”万彧抬起头,老泪纵横,“即便不论功过,诸葛、张二位在军中、在朝野皆有名望,若无罪而诛,天下人将如何看陛下?且……且如今西蜀虎视于西,北晋狼顾于北,若内部再生动荡,臣……臣恐江东基业,危如累卵啊!”
万彧的话,像一根细微的针,稍稍刺破了孙皓狂怒的气球。他并非完全不懂权衡,只是愤怒淹没了理智。此刻,听着万彧声泪俱下的劝谏,看着殿下群臣虽然不敢出声,但脸上大多流露出不忍与恐惧的神色,他狂暴的杀意略微消退了一丝。
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诸葛靓和张悌,又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百官,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看在万爱卿和众卿的面上,朕今日暂且饶他们一条狗命!”
万彧和不少大臣刚松了一口气。
孙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再次沉入谷底:“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革去诸葛靓、张悌一切官职、爵禄!打入天牢,听候发落!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甲士们这次不再犹豫,粗暴地将二人架起。诸葛靓闭目长叹,任由摆布。张悌却挣扎着,仰天高呼:“陛下!忠言逆耳!如此对待功臣,吴国将亡于谁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如同丧钟,敲得每个人心头发颤。孙皓脸色铁青,拂袖转身,不再多看一眼。
诸葛靓与张悌被革职下狱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建业,继而向整个东吴蔓延。
带来的,不是平息,而是更深、更广的寒流。
军营之中,一些原本还对孙皓抱有幻想的中下层将领,彻底心凉。如今二人因孙皓战败获此重罪,怎能不让人齿冷?“连诸葛将军、张将军都是这般下场,我等拼死效力,又能落得什么好?”类似的低语,在营房间悄然流传。
而更致命的打击,来自于以顾、陆、朱、张为首的江东世家大族。
陆府,自陆抗投降蜀汉后,早已门庭冷落。但此刻,族老们秘密聚集在祠堂,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看到了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拐杖重重杵着地面,“这就是我陆氏尽忠报国的下场!伯言呕心沥血,幼节镇守西疆多年,结果呢?陛下是如何对待我陆家的?猜忌、打压、夺权!如今更是视我等如仇寇!那诸葛靓,不过因其姓氏,便被疑与蜀汉勾结!张悌,亦因直言而获罪!这江东,还是我辈士人能够立足之地吗?”
另一人接口,声音低沉而愤怒:“丁奉老将军生前,就因多次谏言,被陛下当庭斥责,郁愤而终!如今又轮到诸葛靓和张悌!陛下眼中,可还有半分君臣之情,可还有半分对我江东士族的倚重?!”
“暴政!此乃真正的暴政!”有人切齿道,“苛捐杂税,大兴土木,选美入宫……早已民怨沸腾!如今更是自毁长城!我等若再坐视,只怕阖族都要为他陪葬!”
类似的对话,也在顾家、朱家、张家的深宅大院里上演着。孙皓的屠刀虽然没有直接砍向他们,但诸葛靓和张悌的下场,无疑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在这个暴君手下,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功劳、苦劳、甚至仅仅是直言,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他们对孙皓最后的一丝期望,彻底熄灭了。一种深刻的失望,乃至绝望,如同冰冷的暗流,在世家大族之间涌动。他们开始重新审视与孙氏皇权的关系,开始秘密地联络,交换着隐晦的眼神和话语,思考着家族的退路和江东的未来。
皇宫深处,孙皓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正在积聚的风暴。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猜忌中,认为所有的失败都源于臣子的无能和背叛。他下令更加严苛地盘查与蜀汉、尤其是与陆抗有关联的官员,甚至迁怒于一些在合肥之战中幸存下来的中低级将领,罢黜的罢黜,下狱的下狱。
他坐在那冰冷的龙椅上,看着空荡而肃杀的大殿,以为自己仍然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
他却不知道,那支撑着这座皇座的基石——军队的效忠、士族的支持、乃至最起码的民心——正在他疯狂的举动下,一块一块地崩塌、碎裂。
江东的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隐隐。
一场比合肥之战更加彻底、更加致命的危机,正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