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洛阳焦灼(2/2)
“霍将军!”黄崇在临时充作帅府的郡守府内,郑重地向霍弋行礼,“大司马于听闻闻听将军连克临洮、襄武,欣喜若狂,言道‘霍将军真国之柱石,陇西之事,无虑矣’!特传唤崇从成都星夜兼程,前来听候将军调遣,并带来陛下的封赏!”
霍弋接过嘉奖令和诸葛瞻的信,心中暖流涌动。这不仅是兵力和物资的补充,更是政治上的绝对信任与支持。“黄中郎一路辛苦!大司马运筹帷幄,后方稳定,方是我等前线将士奋勇杀敌的根基!”
有了黄崇这支生力军和诸葛瞻的明确背书,霍弋彻底放开了手脚。他立即进行部署:
“黄从事,临洮乃我军西线根基,毗邻羌地,位置关键,烦请你率本部三千人马,并增调一千降卒,即刻前往驻防,稳定后方,抚慰诸羌,确保粮道畅通!”
“末将领命!”黄崇慨然应诺。
“俄何烧戈首领,马恒!”
“在!”两人出列。
“命你二人,俄何烧戈率羌骑为锋,马恒率一千五百步卒为继,向东推进!扫清襄武至天水边境所有魏军据点、哨卡,抢占关隘,尤其是扼守洮水河谷与通往冀县、上邽的要道!我要让司马望的一兵一卒,都进不了陇西!也让陇西的一粒粮食,流不到魏军口中!”
“得令!”俄何烧戈兴奋地捶了捶胸口,马恒则沉稳抱拳,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霍弋自己则坐镇襄武,以雷霆手段整合陇西郡务。他凭借军事胜利的余威和诸葛瞻授予的权宜行事之权,迅速接收各城投诚,委任临时官吏,清点户口,整顿治安,并以其缴获的魏军粮秣为基础,开始有节制地征募本地青壮,编练新军。
原本就在霍弋兵威下摇摆不定的陇西郡其余各县,见蜀汉援军已至,后路被彻底切断,而魏国方面除了几道严令固守的文书外,不见一兵一卒来援,终于彻底放弃了幻想。首阳、临羌、河关……乃至更边远的营堡,使者络绎于道,奔赴襄武,献上户籍图册,表示归顺大汉。
短短月余,除了极少数地处偏远、消息闭塞的地区,整个陇西郡,已然易帜!霍弋与黄崇迅速建立起了一套高效的临时军政体系,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快速转化为支撑北伐的坚实基地和插入魏国陇右地区的一颗硬钉子。通往天水郡的后门,被彻底封死!
与陇右烽火连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阳晋公府内那几乎凝滞的冰冷空气。
一份份加急军报如同索命的符咒,堆放在司马炎的面前:临洮失守、襄武陷落、陈骞被俘、祁山堡一夜易主、西县望风而降、陇西全郡归附、蜀军南北夹击之势已成……
每看一份,司马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他刚刚坐上这个位置不久,正欲大展宏图,稳固权柄,却不想西线骤然崩坏到如此地步!他仿佛能听到,西北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和城池陷落的轰响。
“说话!”司马炎猛地将一卷军报掷于地上,声音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而微微变调,“陇右糜烂至此!司马望是干什么吃的!援军!他要援军!朕……本公的援军在哪里?!”情急之下,他几乎用了僭越的称谓。
贾充额角见汗,出列躬身,声音干涩:“晋公息怒……关中兵力,前次伐蜀损耗甚巨,如今既要防备陇右蜀军东进,又要警惕北地羌胡、并州匈奴,实在……实在抽调不出多少机动兵力。中原各州……自淮南三叛以来,兵力钱粮损耗巨大,且……”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司马炎的脸色,硬着头皮道,“且地方上……仍需兵力震慑,以防不虞。”
他的话隐晦,但在场所有人都懂。司马氏弑杀高贵乡公曹髦,虽以铁血手段压服了朝堂,却在地方士族和军中埋下了深深的裂痕。接连的淮南叛乱和不久前伐蜀的惨败,不仅耗空了府库,更严重打击了军队的士气。而对邓艾的处理方式也让许多军中旧将唇亡齿寒,心生隔阂。此时此刻,司马炎赫然发现,他看似庞大的帝国,内部已是千疮百孔,能迅速调往陇右的可靠精锐,竟寥寥无几!
杜预眉头紧锁,补充了更致命的一点:“晋公,东吴孙皓,暴虐无常,其虽拒绝蜀汉换地之议,但在荆州方向一直陈有重兵。若我将中原兵力西调,荆襄防线空虚,难保孙皓不会趁火打劫。届时,我将两面受敌,局势危矣!”
这才是真正的肘腋之患!一个疯狂的邻居,比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可怕。
钟会站在一旁,目光闪烁,他快速分析着局势,缓缓开口道:“蜀汉此番战略,构思之精,执行之狠,远超以往。霍弋奇兵制胜,精准插入陇西软肋;姜维正面强攻,不惜代价吸引注意。如今陇西已失,地利尽在敌手,祁山壁垒亦破,司马望已被合围。我军若仓促派少量援军前去,无异于杯水车薪,徒增损失。若想集结足以扭转战局的大军……非数月不可成!而陇右,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他顿了顿,看向司马炎:“为今之计,唯有严令司马望,收缩兵力,弃守外围,全力固守上邽、冀县等核心坚城,拖延时间,消耗蜀军锐气。同时,可尝试从并州、幽州紧急抽调部分羌胡骑兵,经北地郡南下,袭扰蜀军粮道或侧翼,或可稍缓压力。此外……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再赴江东,许以淮北些许城池或巨额钱粮,暂稳孙皓之心,使我得以专心应对西线。”
但这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抽调胡骑需要协调、需要时间,能否奏效尚未可知。安抚孙皓?那个疯子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或许今日答应,明日就翻脸。
司马炎疲惫地靠坐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他继承了祖父司马懿的隐忍狠辣,伯父司马师的果决专断,父亲司马昭的权术制衡,却也继承了这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庞大帝国。他仿佛能看到,地图上代表蜀汉的两支红色箭头,一支从西,一支从南,如同烧红的铁钳,正在狠狠夹击陇右这块肥肉,而他的帝国,却因内部的裂痕与外部的牵制,一时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就……就依诸位所言,速去办理吧。”司马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与疲惫,“传令司马望,上邽、冀县,绝不可再失!告诉他,守住,便是大功!援军……本公会竭力筹措。”
然而,这“竭力”二字,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援军从何而来?何时能到?连他自己,心里都是一片茫然。
朝会在一片压抑沉寂的气氛中散去。钟会独自走在长长的宫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望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
“诸葛孔明之后,竟有如此人物……姜伯约老而弥坚,霍绍先沉稳犀利,更有那诸葛瞻……”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其中有忌惮,有警惕,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对于这搅动天下棋局的……兴奋与期待。
陇右的战火,已然灼烧到了魏国的命脉。一场关乎国运的较量,进入了最惨烈也是最关键的阶段。铁钳已然合拢,下一步,便是要看司马望这块顽铁,能否扛得住这内外交困下的千钧重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