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益州寒流（2/2）

在这个敏感时刻，谯周突然发出邀请，其用意耐人寻味。是简单的文人雅集？还是一种试探，乃至一种无声的示威？

樊建叹了口气：“看到了吗？思远。这就是‘内’。谯允南（谯周字允南）此举，绝非无的放矢。你若此刻大张旗鼓调兵，他日宴席之上，怕是少不了‘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讥讽。届时，益州士林人心背离，你我在这成都，才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董厥也沉声道：“不错。内部不稳，纵有百万雄兵，亦如沙上筑塔。诸葛武侯当年六出祁山，亦需苦心经营后方，平衡各方势力。思远，你的心情老夫懂，但有些事，急不得。”

诸葛瞻沉默了。他看着案上李球那封字字惊心的军报，又想起姜维信中那含蓄却沉重的提醒，再想到黄皓的阴狠、粮商的狡诈、以及益州士族那冰冷的观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空有超越时代的先知，却困于这错综复杂的现实泥潭，每一步都牵绊重重。

诸葛瞻意识到，董厥和樊建的顾虑是对的。他或许能凭借先知和决断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但在真正的战略布局和人心掌控上，尤其是在错综复杂的军事判断上，他确实缺乏姜维那种老辣的经验和全局视野。贸然行动，可能真的会适得其反。

良久，诸葛瞻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焦躁已被一种沉重的冷静所取代。他走到案前，拿起那封已经写好的、准备发往江油关的手令，凝视片刻，然后将其缓缓投入了旁边的火盆。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绢帛，迅速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樊令君，董将军，你们是对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心急了。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是彻底稳住成都，打通粮草筹措的通道，设法…争取或者说，至少暂时稳住益州士人。”他的目光转向那份谯周的请柬，“三日后谯府的清谈会，我会去。”

但诸葛瞻并未完全放弃，他对程虔道：“给李球的指令修改：阴平防务提升至二级警戒，加派斥候，严密监控阴平小道及摩天岭一线所有可疑动向，每日一报。允许其就地征集少量民夫，加固现有关隘薄弱处，所需费用，由尚书台与大司农协调拨付。措辞…务必谨慎，强调是常规性加强戒备，勿引起过大动静。”

这是目前情况下，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应对，既表达了重视，又避免了过度刺激各方神经。

程虔领命而去。

议事堂内再次剩下三人，气氛却更加压抑。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妥协。阴平的威胁并未解除，内部的寒流更是愈发刺骨。

益州的天，似乎越来越冷了。而能否熬过这个寒冬，取决于他们能否在风暴真正降临前，找到点燃那簇微弱火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