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流涌动(2/2)

那果然是一行小字,用笔急促,略显潦草,墨色淡雅,若不刻意寻找几乎会被忽略:

“邓艾近来频调兵将于沓中以西,动向诡谲,似不止于筑城固守。望益州早做绸缪,慎之慎之!”

诸葛瞻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窒!

这行字!这绝非官方文书应有的内容,这显然是姜维在正式信件书写完毕、用印之后,临时加上去的、极其私密和紧要的提醒!

它跳过了所有官样文章,透露出两个石破天惊的信息:第一,邓艾的部队调动异常频繁且目的不明,连与他正面抗衡的姜维都感到了困惑和深深的警惕;第二,也是更关键的,姜维虽然出于各种原因(粮草、权力平衡、战略判断等)不能在正式回信中支持他大举加强阴平防务,但却用这种方式私下、急切地提醒诸葛瞻“早做绸缪”!

这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政治博弈和权力权衡,这是一位身处前线、与敌人近距离周旋的最高军事统帅,基于其敏锐嗅觉和丰富经验发出的最直接、最严峻的警告!

“樊令君,你快来看!”诸葛瞻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将绢帛递到樊建眼前,指尖重重地点在那行小字上。

樊建被他罕见的失态惊动,连忙凑近,眯起老花眼,几乎将鼻尖贴到绢帛上,仔细辨读了半晌。当他终于看清那行字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这…这…伯约此言…绝非空穴来风!难道那邓士载,真敢…真敢行此滔天之险?!”

两人猛地抬头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凝重和急剧升腾的紧迫感。

姜维这隐秘的、近乎逾越常规的提醒,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诸葛瞻脑海中那层关于历史走向的朦胧窗户纸。

阴平、摩天岭、裹毡而下、绵竹决战、国破家亡…那些原本只是基于模糊记忆的担忧,此刻姜维的亲笔警告彻底激活,化作无比清晰、无比血腥的画面,汹涌地冲击着诸葛瞻的理智。

原本以为,即便历史注定,也至少还有一两年的缓冲期。甚至姜维在正式回信中的保守态度,也曾让诸葛瞻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杞人忧天。但这行小字冷酷地告诉他,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微妙,也更危险!邓艾的异常动向表明,那只致命的靴子,或许早已抬起,正在寻找落下的时机!

“看来…我们的时间,比想象的更少…步伐,必须比计划的更快…”

诸葛瞻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再次转向窗外,夜幕已彻底降临,成都城内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一片看似繁华承平的景象。

诸葛瞻的目光仿佛已穿透这虚假的安宁,看到了遥远而黑暗的沓中山地,那里,冰冷的暗涌正在生成、汇聚,随时可能化作吞噬一切的洪流。

诸葛瞻知道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更快地扫清内部的一切障碍。黄皓的掣肘、官僚体系的怠惰腐化、地方豪强的贪婪短视…所有这些内部的敌人,都必须以更果断、甚至更激烈的手段尽快清除或压制。

否则,一旦外患真的以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和速度降临,这些内忧必将成为压垮这个脆弱国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葛瞻猛地收回目光,眼神中的短暂恍惚已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对樊建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像钉入木头中的钉子:“令君,看来我们之前的诸多考量,还是太过保守,太过迟缓了。”

几乎与此同时,宫城深处,一所灯火辉煌、熏香馥郁的殿阁内。

中常侍黄皓半倚在软榻上,一名小宦官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捶着腿。他听着心腹干将、那位王姓黄门丞的低声禀报。

“...大将军的回信已至尚书台,诸葛瞻与樊建闭门观看良久...据在尚书台当值的‘眼睛’说,诸葛瞻看信后,初时平静,后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与樊建窃窃私语,两人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

黄皓闭着眼,享受着小宦官的捶打,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姜伯约那个老滑头,岂是那么容易让步的?诸葛小子想从他嘴里夺食,还嫩了点。脸色难看?哼,碰了钉子,自然难看。”

“可是义父,”王黄门丞小心翼翼地问,“若是姜维不支持他那些揽权的花样,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黄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蠢材!姜维不支持他弄‘间军司’,不代表会看着他倒台!何况,安民垦荒这事,姜维必定是支持的,这等于给了诸葛小子一把尚方宝剑。接下来,他必然会借着这股东风,更猛烈地推行那些‘新政’,查仓、碰盐铁...这些都是冲着谁来的?嗯?”

王黄门丞恍然大悟,冷汗涔涔:“是冲着我们...”

“所以,”黄皓慢悠悠地坐起身,小宦官立刻退到一旁,“不能让他真把这势给造起来。他不是要粮吗?不是要匠役吗?”他阴冷地笑了笑,“让咱们的人,给那些粮商再递个话,朝廷越是开仓平抑,他们越要囤积惜售,把市面上的粮价再推高几分!另外,军械坊那边,扣下的人还不够,再找些由头,给他多制造点麻烦。他不是能吗?老夫倒要看看,巧妇如何为无米之炊!”

“是!儿子这就去办!”王黄门丞连忙躬身。

“还有,”黄皓补充道,“去查查,姜维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诸葛小子和樊建老儿同时变脸的东西。老夫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是!”

王黄门丞退下后,黄皓重新躺回榻上,眼神在跳动的烛光下明灭不定。诸葛瞻的崛起,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