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夜雨丝丝(2/2)

梁清凰转动手中的空碗:“你是说,李慕白可能……”

“臣不知道。”沈砚转过身,靠在门框上,面朝着她。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臣只知道,如果一件事,每次恰好都能踩在点上,那要么是运气好,要么就是他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多。”

他走过来,拿起空碗,手指无意识地擦过碗沿,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姜末。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惯有的、收拾主人身边杂物的自然。

“殿下信他吗?”他问,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梁清凰看着他低垂的、专注擦拭碗沿的侧脸,没有回答信或不信,只是说:

“本宫用他。”

沈砚擦碗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继续,将碗边最后一点痕迹抹去,放回托盘。

“那就用着。”他说,语气没什么波澜,“臣会看着。”

梁清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沈砚端起托盘,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殿下若还要处理公文,臣让人再添个炭盆?”

“不必。”梁清凰摆摆手,“你也去换身干衣服。”

沈砚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雨声潺潺,夜更深了。

梁清凰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是东南的密报、漕运的条陈、还有钦天监即将重新整理的星象册。

李慕白的名字,如同这雨夜中时隐时现的蛛丝,缠绕在每一件事的关节点上。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无意识地画了几道线,又涂掉。最终,只写下两个字:

待察。

墨迹在宣纸上慢慢洇开,像这漫无边际的秋雨。

而府邸另一端的客院书房,李慕白也未入睡。

他面前摊着江淮的详图,手中把玩着一枚灰色石子,眼神却有些空茫。

窗外的雨声,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陇西那个同样下着冷雨的秋天,父亲将他叫到祠堂,指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的那番他至今未完全明白的话。

“慕白,我们李家百年清誉,不涉党争,不附权贵,靠的是什么?是分寸,是距离,是知道什么该碰,什么该躲。但现在有些事,躲不开了。为父送你出去游学,不是让你真的只学诗文。你要看,要听,要分辨。这天下,要变了。”

变了么?李慕白握紧石子。

是的,变了。

他看到了紫微星下的长公主,也看到了她身边那条沉默却致命的犬,更看到了海面上隐现的破军杀机和星图中叵测的贪狼。

他松开手,石子落在江淮地图上,滚了几滚,停在一处标注着粮仓的符号旁。

“分寸,距离……”他低声重复,唇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父亲,有些线,一旦踩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值不值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颗多年前在陇西驿馆惊鸿一瞥便烙下的种子,在这场越来越急的秋雨里,早已破土疯长,缠绕心扉,再也无法拔除。

雨打芭蕉,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