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子爷又心疼了6(2/2)

见周行已没有动作,薛稷自嘲笑了笑,

“阁下嫌我脏?那用这干净的素帕垫着好了。”

一条崭新的丝帕,轻轻搭在周行已黑色裘衣的袖子上。

周行已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手臂,隔着那层薄薄的丝帕,稳稳地托住了薛稷递过来的手肘。

薛稷借力,几乎是半倚着周行已的支撑,才一步一顿地挪下了马车。

一下车,扑面而来地寒意灌向他的四肢,又是一阵咳喘。

周行已皱着眉,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稳住了他,

“天寒地冻,你自己这样……把我带到这做什么?”

薛府的下人提着灯笼,想上前为两位贵人照明引路。

薛稷勉强止住咳嗽,抬手挥退了他们。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身周一小片黑暗。

他喘息着解释,

“这里……是临近京西城门,严格来说,已不算上京城内了。”

随着火光映在路边,周行已才看到城门口官道两旁,横七竖八躺着些人。

这些人瘦得肋骨根根可见,四肢像骷髅一样,脸和肚子却都是鼓起来的。

神情麻木,明明还在呼气,但都已经不像是活人了。

良久,周行已哑着声开口,

“朝廷不是设了粥棚接收这些难民吗?”

薛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掏出牙牌对着守卫发话,

“去,把此处负责施粥的管粮官叫来。”

不多时,一个裹着厚实棉袍的方脸高个小跑着过来。

见到薛稷,慌忙行礼,

“下官仓大使王禄,参见次辅大人!”

薛稷拎着手中灯笼,光直直照着王禄那张脸,

“王禄,本官问你,从浙江调拨至此处的赈灾粮,实到几何?”

王禄显然早有准备,胸脯一挺,

“回次辅话,上月浙江解运粮米,实入下官所辖京西仓者,计一千五百石整。”

周行已站在薛稷身后阴影里,面具下的脸瞬间绷紧。

一千五百石?

朝廷拨付的款项,明明足以购买远超过此数两倍的粮食。

周行已立马就想质问,但他喉头滚动,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此刻,他还只是个不明身份的“阁下”。

薛稷好像对他心有所感,对着王禄淡淡发问,

“一千五百石?朝廷拨款远不止这些吧?”

王禄急忙掏出登记册,

“次辅明鉴,这雨淋日晒,鼠耗虫蛀,都是损耗。下官接手时,确确实实,只有一千五百石啊。”

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要不是今日太子和万岁爷从大内自己掏了些银子,这些粮食可能还不够撑过这个冬天。”

周行已听闻,有些疑问。

父皇和他什么时候自己出钱了?

薛稷听完,也没有再为难王禄。

因为他知道王禄说得是真的。

他转过身,声音比风雪还要冷,对周行已开口,

“阁下可知,朝廷如果拨下一万两银子购粮赈灾。到了真正采买的小吏手中,或许只剩六千两。”

“为何?火耗、脚耗、折色、润笔……名目繁多。”

大雍最底层的县衙小吏们没有俸禄,就只能借着各种名义来搜刮民脂。

最常见的就是借着火耗的名义层层盘剥。

周行已听得认真。

这些问题,东宫里的属官们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深入过。

薛稷语气带着讥讽,

“这还只是银钱,等到粮食从各个商户购买或者征收,装斛起运,新的损耗便开始了。”

“最寻常的,便是那‘踹斛’。”

就是在收粮食时,那些官员一脚大力踹翻装粮食的斛,撒出来的就算“运输损耗”。

“一脚下去,损耗一成。”

“十脚下去,损耗几何?层层关卡,人人踹上一脚,损耗便如滚雪球。”

周行已目光凝重,对上薛稷的眼询问,

“那……没有什么法子吗?”

薛稷转过身,灯笼里的火光在他眼里不断跃动。

风雪呼啸声中,周行已听见薛稷开口回答,声音清晰坚定,

“唯有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