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皇上的忏悔(2/2)
“臣妾只是走得太慢,慢到跟不上皇上的‘天下’,也慢到听不见自己心跳。
那夜在常州,臣妾把三粒稻种放进锦盒,忽然想明白了——
稻种要落地才能活,人心也是。
皇上若真悔,就把臣妾这粒‘种子’,种回土里,别再捧在掌心当供品。”
皇帝伸手,想握她腕,却在半空停住——
他看见自己掌心那道旧裂口,昨夜皇后刚给敷的药,已被他握拳绷开,血珠渗出,像一条不肯愈合的河。
“朕……可以松手。”
他颤声,却不敢抬眼。
“可朕怕一松,你就长成江南的稻,再不回京。”
皇后忽然笑了,笑里带一点久违的俏,像雪里突然跳出的春雀。
她抓起皇帝那只流血的手,把自己指尖也划破,两滴血并在一起,按在那片“听雪桥”油纸上——
纸被血浸透,“听雪桥”三字竟愈发清晰,像被重新描过。
“皇上,回京的路,臣妾走;
但皇上得答应——
坤宁宫后苑,留一畦空地,让臣妾自己种稻;
每年秋分,皇上亲手割第一镰,再陪臣妾把新米熬成粥,给小燕子喝。
至于别的……”
她抬眼,泪终于落下,却带着笑,“臣妾不逃了,皇上也别再逃。”
皇帝怔住,像被一棍敲在百会穴,多年积尘簌簌而落。
他忽然俯身,额头抵在她膝头,喉间滚出一声呜咽——
不是天子,不是龙,只是一个在雪原里被狼吓哭、却倔强不肯松手的少年。
“朕答应。”
三个字,磕在青砖上,磕掉一层金粉,也磕出一道新肉。
门外,五更三点,晨鸡初啼。
雾散了,丹阳驿的瓦檐上,一只红翅小雀跳上跳下,啄那瓦沟里积的桂花瓣。
皇帝起身,把皇后也拉起来,两人手心相贴,那片染血的油纸被夹在中间,像一枚薄薄的、再也撕不掉的护心镜。
“回京吧。”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曦光涌进来,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长得一直铺到九安门,铺到坤宁宫,铺到那畦即将破土而出的稻芽。
小燕子在廊下揉眼,看见父母携手而出,先愣,后笑,最后飞奔过来,一把抱住皇帝大腿,把铜兔举得老高:
“爹,兔子耳朵里有糖!”
皇帝弯腰,抱起她,在她发顶亲了亲,声音低而稳:
“回宫,爹给你熬桂花糖粥,放双份糖——
一份偿你,
一份偿你娘,
还有一份……”
他顿了顿,看向皇后,眼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坦白——
“偿朕自己。”
晨光照在他脸上,那道被岁月劈出的裂缝,终于缓缓合上。
裂缝里,一株小小的稻芽,正顶着血与泪,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