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舍不得打你(1/2)
烛芯“嗤”地灭后,又过了两个更次。
黎明像被冻住,迟迟不肯来。
皇后独自坐在寝殿最深处,面前一只小小的鎏金手炉,炉盖掀开,里头不是炭,是一截烧到一半的戒尺——
乌木,镶银丝,长一尺二寸,宽两指,先帝亲赐,上镌“母仪”二字。
火舌舔过,银丝变黑,字却愈发狰狞,像要从火里跳出来咬人。
她伸指,轻轻拨那尺背。
指腹一触,立刻被余温烫出一点红,她却舍不得缩手,仿佛只有这疼,才能替自己罚完昨夜没罚完的那部分。
“……本宫也舍不得打你。”
声音散在黑暗里,像对自己的审判,又像对另一个人的哀求。
她起身,推开西壁一扇暗门——
门后无灯,只一条窄梯,通向一间不足六尺的夹室。
夹室无窗,四壁贴满发黄的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永”字。
有的隽秀,有的歪斜,有的被水渍晕开,像一滴滴泪。
最旧的那张,右下角还有一小枚朱砂印:
“永——罚抄第十遍,庚寅雪夜。”
她取火石,点一盏豆大油灯,灯光一跳,照出地上另一只蒲团。
蒲团正面磨得发亮,背面却嵌着几道暗褐——
是血,多年以前的。
十二年前,小燕子就在这蒲团上跪到四更,只为求她救令妃。
那时她隔着一道门,手里也握着这把戒尺,尺背抵在掌心,抵得骨节发白,却始终没有开门。
最后只叫人送出一碗姜汤,汤面浮三片薄姜,像三片漂不近的舟。
如今她跪下,把戒尺横举过顶,朝那面贴满“永”字的墙,缓缓叩首——
一叩,尺背贴额,冰凉;
二叩,尺身轻颤,似呜咽;
三叩,她额头抵地,久不起身。
“是我先没做‘娘’,才敢怪你做不好‘女儿’。”
黑暗里,她第一次把“本宫”二字咽回去,换成一个“我”。
有风从墙缝渗出,吹得纸角哗啦,像无数只手在 simultane 地翻旧账。
她抬眼,目光落在最顶格那一张——
是昨夜之前才贴上去的,墨迹尚新,却被她指尖掐出一个洞。
纸上只写了一个字:
“媖”
小燕子的小名。
她罚自己抄了九十九遍,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一条断线,再也收不回。
皇后伸手,把那张纸轻轻揭下,折成两折,贴进自己心口。
纸角锋利,立刻割破一层皮肉,她却笑了:
“……原来还是疼。”
灯芯“啪”地爆了个花,火光一抖,照出她袖口露出的那截旧疤——
月牙形,咬痕历历。
她低头,用戒尺比了比,忽然抬手,狠狠在自己腕侧又压了一道。
尺棱冰凉,血珠慢半拍才渗出来,像迟到的悔意。
她伸指蘸血,在墙上空白处一笔一画写:
“媖,额娘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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