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后的泪(2/2)

陵令不识,只觉有异,封装上奏。

折子尚未抵京,皇帝已先一步抵陵。

他屏退众人,独入地宫,俯身拾起那两粒晶石,放进口中。

石入口即化,咸涩滚烫,一路灼穿咽喉。

皇帝跪倒,额头抵在冰冷棺沿,终于吐出第一声哽咽:

“梨云……”

回应他的,唯有地宫长明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像极远处谁轻轻一笑。

又过了半月,内务府奉旨整修坤宁宫废墟。

瓦砾间,有人拾得一块焦黑砖,砖心镂空,藏着一缕灰白毛发、一颗小小乳牙,与一片干枯的梨花瓣。

砖面以指甲刻出细若游丝的一行:

“我烧了自己的骨,换她自由的天。”

内务府不敢隐瞒,呈交御前。

皇帝握砖,指尖被残锋割破,血珠滚落,恰好滴在那片梨花瓣上。

血与干瓣一触,竟发出极轻的“嗤”声,化作一缕白烟,袅袅而上。

皇帝伸手去捉,只捉到一手空。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倚在窗下绣梨花,随口念:

“梨花谢后,不留枝,不留叶,只留一缕香,叫人错认春犹在。”

他当时笑她矫情,如今方知,她早已把自己的一生,绣成一句谶。

当夜,皇帝下旨:

“和硕公主之丧,再辍朝七日;皇后魏氏,谥号‘梨端’,以梨花入庙,不设神主,不奉牌位,唯于坤宁宫旧址,植梨树三百株,岁岁不得剪枝。”

旨意传出,满朝哗然。

却无人知晓,皇帝独自于御花园旧墙下,掘一深坑,埋入那只琉璃小盏,与半块焦砖。

埋完,他背手立于雪夜,仰头望天。

雪再落,却无一瓣敢沾他衣。

他忽然抬手,以指腹拭过眼角——

那里,终于落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滴泪。

泪落在新土,瞬间渗尽,像极她当年,头也不回地,走入火中。

次年春,坤宁宫废墟之上,三百梨树一夕齐开。

花繁如雪,却无一朵结果。

宫人窃语:

“梨树不结果,是因为根底下,埋了帝后的两滴泪。

泪太咸,花不敢生。”

皇帝闻之,不语,只命人在花林深处,立一石碑,碑上无字,唯刻一朵半开梨花。

每当风起,花瓣扑簌簌落在碑前,像一场安静而漫长的雨。

——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