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痛心(1/2)
黎明前的风卷着檐角铜铃,像谁把碎瓷片撒进风里,叮当作响,割得人耳膜生疼。
小燕子趴在永和宫后殿的榻上,背脊缠满白纱,仍渗着星星点点的红。她不肯喝药,把碗推得老远,乌黑的药汁溅在素褥上,像一滩不肯褪色的旧案底。
“我没错。”
她嗓子烧得冒烟,却还要重复这三个字,仿佛再多说一遍,就能让天地翻案。
令妃坐在榻沿,手里端着那碗已凉的第三遍药,声音轻得像风干的纸:“你骂皇上‘昏君’,骂皇后‘假慈悲’,这就是没错?”
小燕子猛地抬头,额前碎发被冷汗黏住,眼神却亮得吓人:“他先说我‘野种’!她——”她手指一颤,指向虚空,像指向十二年前那扇没开的门,“她先不要我!”
令妃指尖一抖,药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瓣。她忽然抬手,一巴掌掴在小燕子脸上——
“啪!”
脆响过后,殿里连呼吸都断了。
小燕子偏着头,脸颊迅速浮起五道红痕,她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令娘娘,您也打我?您也说我错?”
令妃的掌心发麻,眼眶发红,却硬是把声音压成一条线:“我打你,是因为你踩了底线。皇上再错,也是君;皇后再错,也是娘。你一句话,把两个人的生路都砍断,你还想活不想活?”
小燕子嘶声:“我早就不想活了!从十二年前,她隔着门不肯救我娘开始,我就死了一次。今天不过是再死一次,有什么稀罕?”
她一边说,一边挣着爬起来,伤口崩开,血珠顺着脊背滚进腰窝,像一串不肯停的泪。她踉跄着扑到案前,抽出一张素笺,咬破指尖,就着血写——
“我媖,生不逢时,母不认,父不慈,愿自除宗籍,永不为爱新觉罗氏。”
一字一顿,血枯了再咬,咬得指尖可见白骨。写完,她把血书折成小小一方,塞进令妃手里,声音忽然软下来,像回到七岁:
“令娘娘,您替我交给她。就说我……我替她省事了,以后她做她的国母,我做我的野鬼,两不相欠。”
令妃攥着那方血书,指节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夹室里,皇后刚把最后一粒火星捻灭,指尖焦黑。她倚墙坐着,像一具被抽了骨的旧风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令妃进来,手里托着两件东西——
左手,是皇后方才撕下的墙皮,血字“媖,额娘错了”;
右手,是燕子刚写的血书,字迹尚湿,带着少年的狠决。
令妃把两件东西并排放在火盆沿上,火光已灭,只余白灰,却仍能照出那两团触目惊心的红。她退后一步,跪下,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皇后娘娘,燕子说……生不逢时,愿自除宗籍。”
皇后盯着那两行血字,忽然伸手,把两团纸一起攥进掌心。纸角锋利,瞬间割破她早已焦黑的指尖,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轻轻问:
“她……还说了什么?”
令妃低头:“她说,两不相欠。”
皇后听完,竟笑了,笑得肩膀发抖,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声干呕。她弯下腰,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良久,她抬头,把两团血书一厘厘展开,先对着自己的那行“媖,额娘错了”看了一眼,伸手,把“错了”两个字撕下来,揉碎,扔进火盆。
灰堆里最后一丝余热卷起,把碎纸舔成灰白。
然后,她捧起小燕子的血书,指尖抚过“永不为爱新觉罗氏”那行,抚得极慢,像在拆一副枷锁。拆到“永”字时,她忽然俯身,用额头抵住那个字,抵得极重,像要把额头嵌进纸里。
“令妃,”她声音低得只能气声听见,“你去告诉她——”
她顿了顿,把血书贴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吻得极轻,却留下一圈淡红牙印。
“——就说,额娘收到了。她不想做爱新觉罗氏,可以。但有一句话,她得记牢:”
皇后抬起脸,泪痕纵横,却带着奇异的平静:
“不是娘做不好,是小燕子做不对——她错在把‘恨’字说得太早,把‘断’字写得太绝。娘今天不认错,娘今天认罚。”
她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鎏金扁方,乌黑长发瞬间散落,像一匹褪色的缎。她把扁方递到令妃手里,声音轻得像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