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妇女权益(2/2)
不是以往那些柔情缱绻的调子,而是一种陌生的、雄浑的、仿佛从胸膛深处震动出来的旋律。
那旋律时断时续,有时激昂如冲锋号,有时沉郁如夜潮涌。
她知道,他在酝酿一首新歌。
一首和《为你写诗》《金风玉露》截然不同的歌。
第五天傍晚,何三姐风风火火地来了。
她拎着一篮子新摘的豌豆尖,脸上却不见平日爽朗的笑,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苏姑娘,贾先生呢?”她一进门就问。
“在书房。”苏婉清接过篮子,“三姐,你这是……”
何三姐摆摆手,径直上了楼。
她没敲门,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
贾玉振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听见动静,他转过身。
“三姐。”
何三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贾先生,南岸纱厂的女工,托我带句话。”
贾玉振眼神一凝:“请说。”
“她们说,夜校现在教的《平民千字文》不够了。她们要加课——加一门‘妇女权益课’。
她们要知道,法律上女人有没有继承权,被丈夫打了能不能告官,工厂里男女工钱为啥不一样。”
何三姐顿了顿,眼泪突然掉下来,她用手背狠狠抹掉:
“还有,她们自个儿组织了一个会,叫‘姐妹互助会’。口号是……‘不做楚云,要做自己’。”
她掏出一块皱巴巴的蓝布,展开——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八个字:不做楚云,要做自己。字迹稚嫩,但每一笔都用力透布。
“这是细妹写的,十六岁,爹妈死了,被叔叔卖给纱厂顶债。
她说,楚云姐姐用死告诉她们,女人不是牲口。她们要活,要活出个人样。”
何三姐把蓝布放在书桌上,那八个黑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八只沉默的眼睛,盯着贾玉振。
贾玉振缓缓伸出手,手指拂过那些字。炭笔粗糙,刮过指腹,微微刺痛。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何三姐,又看向门口静静站立的苏婉清。
他笑了。
那是很多天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笑容里有疲惫,有沉重,但更多的是某种终于落定的决心。
“三姐,”他说,“告诉她们:课,我们开。不会教,我去请人来教。法律条文、妇女运动史、中外女杰传——只要她们想学,我们都教。”
他拿起那块蓝布,仔细叠好,放进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
“至于这首歌——”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那张空置多日的稿纸,提笔蘸墨。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然后落下。
百战军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苏婉清站在门口,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墨迹,眼眶骤然发热。
她听出来了。
这不是情歌。
这是战歌。
是从楚云的血、阿伊莎的梦、无数女人的眼泪和呐喊里,生长出来的、属于整个民族的战歌。
窗外,重庆的夜幕彻底降临。远处万家灯火,在长江两岸次第亮起,明明灭灭,像无数不肯熄灭的星火。
而七星岗小楼的这扇窗里,那盏灯亮得格外久,格外坚定。
像在等一场必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