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惊狮怒吼(2/2)
但更多身影涌上来,无穷无尽。
那天,王二狗在战壕里捡到一本被炸碎的日记——不知是哪位弟兄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还沾着血:
“四月十二日,晴。鬼子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冲。炮火密度是去年秋天的两倍。他们不躲不避,踩着尸体往上爬……排长说,这不正常。像……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们逼疯了。”
日记到这里断了。
王二狗把残页塞进怀里,继续扣动扳机。
同日正午,重庆七星岗
防空警报凄厉地划破长空。
不是往常那种例行演习的短促鸣笛,是长声的、不间断的、撕心裂肺的哀嚎——这意味着,敌机真的来了,而且很近。
街面上瞬间乱成一团。
挑担的小贩扔了货架就往防空洞跑,母亲拖着孩子,老人拄着拐杖,人潮像受惊的蚁群,涌向各个洞口。
何三姐正在难童食堂打饭。
听见警报,她手里的大铁勺“咣当”掉进锅里,滚烫的菜汤溅到手背上,她浑然不觉。
“快!孩子们,跟何妈妈走!”她扯开嗓子喊,一手一个,拽起两个最小的娃娃就往最近的公共防空洞冲。
食堂外,排队领饭的队伍还没散。
人们仰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麻木的、听天由命的沉寂。
远处,闷雷般的轰鸣隐约传来——不是警报声,是更低沉、更遥远的、仿佛大地心跳的震动。
“是炮声。”一个从鄂西逃难来的老汉喃喃道,“前线……打大仗了。”
队伍沉默着。
有人端起还没盛满的粥碗,默默蹲到墙根,低下头,一口一口,吃得格外慢,格外仔细。
仿佛这碗粥,是最后一顿安稳饭。
苏婉清从夜校赶回来时,正遇上人群往防空洞涌。
她逆着人流,挤回小楼。冯四爷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
“夫人,进洞吧。”他说,“贾先生呢?”
“还在大学没回来。”苏婉清望向沙坪坝方向,手心沁出冷汗,“四爷,前线……”
“全面开打了。”冯四爷简短地说,“刚得到的消息,五个师团,三百公里战线。不是试探,是总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听风者’从武汉传回的消息——影佐祯昭下了死命令:重点进攻能收到重庆广播的区域。”
苏婉清身体晃了晃。
冯四爷扶住她:“夫人?”
“是因为那篇文章,对不对?”苏婉清抬起头,眼睛亮得骇人,“玉振的《黄粱梦》,激怒了他们。”
冯四爷沉默,算是默认。
防空洞里,黑暗潮湿,挤满了人。
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压抑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嗡嗡作响。
何三姐把孩子们拢在怀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苏婉清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睛。
她想起贾玉振今早出门时,穿上了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他说,今天要去大学演讲。
她替他整理衣领时,他的手覆上她的手,很暖。
“婉清,”他说,“如果今天之后,有什么变化……你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认为该做的。”
那时她不懂他话里的深意。现在,听着洞外隐约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炮火轰鸣,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去演讲。
他是去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