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共有的旋律(2/2)

咖啡馆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过去关掉留声机。

“别关。”角落看报的老先生忽然开口,报纸放下来,露出一张清癯的脸,“让它唱完。”

老板愣了愣,点点头。

歌声继续:“……如果你听见这笨拙的句子,那是我的心事,在纸上走失。”

那个划桌面的女学生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向同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听见了吗?重庆……还在唱歌。”

八时二十分,鄂西前线,某连隐蔽部

缴获的日军九四式六灯收音机摆在弹药箱上,天线用铁丝勉强接长,伸到隐蔽部外。

围着它的十几个士兵,脏污的脸上,眼睛在昏暗的马灯光里格外亮。

歌声从劣质的扬声器里传出来,混杂着前线永远的背景音——遥远的炮击闷响,风声,虫鸣。

“……笔墨为桨诗为帆,要共你渡这劫难……”

一个年轻的士兵忽然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

他旁边年纪大些的班长,伸出粗糙的手,按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没有平时听广播时的议论,没有哄笑,甚至没有叹息。

只有一种沉重的、几乎凝固的寂静。

歌放完了。

接下来是电台的其他节目,有人想伸手去关。

“别关。”蹲在角落的指导员开口。

他三十多岁,脸被硝烟和风吹得黝黑皲裂,只有眼睛还保留着读书人的清亮,“再听一会儿。”

士兵们不动了。

电台里在播报战况,都是他们早已知道或怀疑的消息。

但没人说话,仿佛刚才那首歌,抽走了他们所有开口的力气。

良久,指导员站起身,走到收音机前。

他伸手,不是关掉,而是把频率微微调偏,离开官方电台,在杂乱的波段间寻找。

嘶嘶啦啦的噪音。

然后,某个频率里,隐约又传出那旋律——是有人用口琴在吹,吹的是《为你写诗》的调子。

吹得很生涩,偶尔走音,却固执地一遍遍重复。

所有士兵都抬起头。

“对面。”班长低声说,朝日军阵地的方向努努嘴。

指导员听了片刻,说:“记住这歌是谁写的,为谁写的。”

他关了收音机。

隐蔽部里只剩马灯摇晃的光影。

夜深了,轮到那年轻士兵值哨。

他趴在战壕边缘,步枪架在身前,眼睛盯着黑暗的敌方阵地。

远处有零星枪声,不知是哪边在试探。

风吹过,带来隐约的口琴声。

还是那个调子,断断续续,像秋虫将死时的哀鸣。

年轻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了起来:

“想为我写诗,想为我静止……想为我……把时光熬成蜜汁……”

他哼得很轻,不成调。

但哼着哼着,眼前忽然清晰起来——不是战壕和铁丝网,是家乡的油菜花田,是未婚妻站在田埂上,辫子乌黑,笑容比花还亮。

对面阵地,口琴声停了一瞬。

然后,又响起来,这次,好像更清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