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声起七星岗(2/2)

“这是歌谱,”胡风又指第二张纸,“我从中央大学音乐系一个学生那儿得来的。他们把你那首《为你写诗》谱了四部和声,上周在校园晚会演唱,据说——满堂寂静,继而掌声如雷。”

最后那页英文纸,他推给贾玉振:“这是我一个英国记者朋友抄录的。上周末重庆国际广播电台(xgoy)的‘华夏之夜’栏目,有听众点播了一首‘重庆情歌’,主持人即兴念了几句歌词——正是《万年》里的句子。这英国佬听了,辗转托我问:作者是谁?能否授权翻译?”

贾玉振沉默地看着那页纸。英文写得潦草,但“ten thousand years”“love in wartime”等词句赫然在目。

“胡兄,”他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

胡风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我的意思是——玉振兄,你这几首写给弟妹的私房诗、枕边歌,已经关不住了。

它们自己长了脚,从七星岗跑到沙坪坝,从学生刊物跑到大学礼堂,现在连外国人的耳朵都要钻进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恳切:“既如此,何不顺势而为?我今日来,是想正式提议:第一,在《七月》下期开辟‘新诗笺’专栏,刊载你这几首诗,署你的名;

第二,我联系了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在重庆的分社,他们听闻风声,主动找上门,想灌制唱片——不是单曲,是一整张《山城情笺》,收录《万年》《为你写诗》两首;

第三,重庆国际广播电台那边,我也有门路,可以安排一次专访,连诗带歌,对海外播出。”

堂屋里静了片刻。

窗外传来黄桷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苏婉清先开口,声音轻轻的:“胡先生,这些诗和歌……原是玉振写给我的。若这样公之于众,怕是不太妥当。”

“弟妹,我懂你的顾虑。”胡风转向她,神情诚恳,“可你细想:这些文字既已流出,与其任人传抄、以讹传讹,不如由原作者正本清源。

况且——”他看向贾玉振,“玉振兄,你不是一直想为‘希望基金’开辟新财源么?肥皂工坊已近饱和,夜校、食堂、施药点处处要钱。

唱片版税、稿费,不是小数。更重要的,是影响力。”

贾玉振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胡兄,如今是什么年月?烽火连天,山河破碎。

我在这儿写儿女情长,还大肆传播,会不会……不合时宜?

怕要被人骂‘商女不知亡国恨’。”

“恰恰相反!”胡风提高了声音,“正因是这般年月太苦,老百姓才更需要一点甜、一点暖。前线将士枕着家书入睡,后方百姓听着情歌熬冬。

玉振兄,你这‘私语’已经成了‘公器’——它们让女学生相信战火中仍有爱情,让前线兵士想起家乡的婆姨,让沦陷区的青年知道,重庆不仅有大轰炸,还有人在写‘立尽人间风雨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当局那边,你放心。这种纯粹的情诗情歌,不涉政治,他们不会拦,说不定还会乐见——毕竟能展现‘陪都文化繁荣’。

退一万步,就算有几个老学究跳出来骂‘靡靡之音’,那又如何?民众爱听,才是硬道理。”

苏婉清低头看着那本学生刊物,《青衫》的诗行在纸面上微微颤动。

她想起那日晨光里贾玉振为她披上旗袍的样子,想起他唱“爱你一万年”时微哑的嗓音——这些瞬间,如今要被千万人看见了。

心里有种奇异的羞怯,像最贴身的内衣被晾在闹市。可隐隐的,又有一丝说不清的骄傲。

她抬起头,看向贾玉振。

贾玉振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犹豫,有询问,也有某种被说动的松动。

“婉清,”他轻声问,“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