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陋巷仁心(2/2)

“大嫂,别怕。我们不是恶人。我这兄弟伤重,实在走不动了,想借宝地歇歇脚,讨口水喝,我们……给钱。”

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王墨水先前给的稿费,他一直贴身藏着。

妇人瞅着白花花的银元,眼里掠过渴望,更多却是惊疑恐惧。

她看看气息微弱的耿大勇,又看看文气的贾玉振和虽精悍但眼神不邪的林伯庸,踌躇不定。

这时,棚里传来阵猛咳,个气若游丝的老声响起:“栓子他娘……是……是落难人吗?能帮……就帮一把吧……”

妇人听这话,脸上挣扎更甚。她瞅瞅手里正缝的破衣,又瞧瞧贾玉振手中大洋,终是咬牙侧身让开门:“……进来吧。地儿窄,别嫌。”

棚内极其狭小,昏黑几乎不见光,没件像样家具,只有张破木板搭的床和几个当凳子的树墩。床上躺着个咳不停的老者,病容沉重。那名唤栓子的男娃紧贴娘亲。

贾玉振和林伯庸扶耿大勇到那“床”角坐下,让他靠住冰凉的土墙。耿大勇一沾地便似虚脱,闭眼急喘。

“大嫂,烦给碗热水。”贾玉振求道,同时将两块大洋塞进妇人手里,“再劳您找点干净布,我兄弟得换药。”

妇人攥紧那两块大洋,像抓住了救命草,连声道:“有,有热水,这就烧。布……我找我找……”她慌慌地在个破木箱里翻捡,终找出几块虽旧却浆洗发白的粗布。

林伯庸守在门口,透过芦苇席缝隙紧盯外头动静。

热水很快烧好,贾玉振小心用热水蘸湿布条,一点点润开耿大勇肩上黏连伤口的旧布,轻轻揭开。

伤口因先前奔波挤压,更显狰狞,边缘已发白肿胀,隐隐泛脓。

贾玉振看得心头一抽。他不懂医,只能凭常识,用热水细细擦洗伤口周遭,再把顾老头给的药粉重新撒上,用干净粗布包扎好。

整个过程,耿大勇仍强忍剧痛,牙关紧咬,不吭一声。

妇人端来碗热水,见耿大勇可怖伤口和惨白脸色,眼里掠过不忍,低声对贾玉振道:“这位爷……伤成这样,光靠药粉怕不成。这棚户区里有个串巷的野郎中,姓胡,虽价黑,治红伤有点偏方……要不要……”

贾玉振闻言,眼里顿时亮起希望,立刻看向林伯庸。

林伯庸沉吟片刻,点头:“可试。大嫂,劳您指路,我去请。”他不能让贾玉振涉险。

妇人指明方向,林伯庸毫不耽搁,闪身出棚。

棚内陷入短暂死寂,只余床上老人的咳声和耿大勇粗重喘息。男娃栓子远远望着贾玉振,小声问:“先生……那大叔……会死吗?”

贾玉振心口一痛,摸摸栓子枯黄头发,强笑:“不会,大叔是英雄,英雄都命硬。”

他望着这家徒四壁、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一家人,望着他们在这境遇下仍愿伸手,心中百感交集。

他笔下那“明日食单”、“安家记”里的光景,对眼前这妇人、老人、娃娃,是何等遥不可及的神话?可即便在这绝境,人性里那点微光,到底没灭。

怀中的手稿,似又沉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棚外传来约定暗号。林伯庸带进个干瘦、眼神闪烁、背破药箱的中年人,正是野郎中胡先生。

胡郎中瞧见耿大勇伤势,又瞥瞥这穷窝,脸上立刻堆起为难算计:“这位爷,这伤……可棘手!用俺独门金疮药,价钱嘛……”

林伯庸不待他说完,直接拍两块大洋过去:“先治!若有效,另谢!要耍花招……”后话未出,眼里的寒意让胡郎中一哆嗦。

“好说,好说!”胡郎中立马换副谄媚嘴脸,开药箱取出些黑糊药膏和几根银针……

小小窝棚,成了临时的救命所。而在棚户区外,保定城的搜捕网,正悄悄收紧。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