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暗处的獠牙(2/2)

“我帮你研墨。”她说。

与此同时,嘉陵江边一处荒废的货运码头。

两个黑影站在废弃的栈桥尽头,脚下是黑黢黢的江水。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帽子压得很低,是侦缉队副队长刘麻子。

另一个穿着深色风衣,领子竖起,看不清脸,只听得出一口带北方腔调的官话。

“周特派员,”刘麻子低声下气,“上峰的意思是,找个合适的由头,查一查他们的账目,还有那些海外来的机器……手续要合法,不能授人以柄。”

被称作周特派员的人轻笑一声,笑声在江风里显得格外阴冷:“合法?刘队长,楚天是怎么倒的?

不就是太讲‘合法’,太要脸面吗?

结果呢?让人一篇《星火不灭论》弄得身败名裂,发配西北。”

他转过身,月光照亮半边脸——很白,四十多岁,眼睛细长,像毒蛇。

“对付贾玉振这种人,账目、机器都是小事。他最厉害的是什么?是人心。

是那些把他当圣人拜的愚夫愚妇。

要是这尊‘圣人’自己从神坛上摔下来,沾一身泥,人心不就散了吗?”

刘麻子心里一凛:“您的意思是……”

“我听说,贾玉振身边那个女画家,叫苏婉清的,跟他走得挺近?”

周特派员慢条斯理地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瓜田李下的……要是这时候有点风言风语传出去,说他贾先生表面道貌岸然,私下里却跟女助手不清不楚,甚至……那女画家已经珠胎暗结,只是碍于名声不敢声张。

你说,他那些拥护者,尤其是那些把他当道德标杆的老古板,心里会怎么想?”

刘麻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无凭无据啊,而且那苏婉清是正经人家出身,一直清清白白的……”

“清白?”周特派员嗤笑,“捉奸要在床,造谣只要嘴。找几个长舌妇人,去茶馆、去菜市、去洗衣房,装作闲聊,‘听说希望基金那个苏画家,最近老是恶心呕吐……’

‘贾先生对她可照顾了,补品没断过……’话不要说死,要暧昧,要让人自己去‘琢磨’。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他看着江对面黑沉沉的山影,语气转冷:“等他的名声臭了,人心散了,再随便找个由头——比如在他院子里‘发现’几本违禁书刊,或者几包‘白面儿’——人赃并获,墙倒众人推。

这招,在北方,我们常用。”

刘麻子背后冒出一层冷汗:“那……那要是谣言不起作用呢?”

“那就来硬的。”周特派员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小铁盒,递给刘麻子,“找机会,把这个放进他们仓库的某个箱子里。

记住,要放得隐蔽,但又不能太隐蔽,要让人‘偶然’发现。”

刘麻子接过铁盒,入手冰凉沉重:“这是……”

“几本延安那边印刷的小册子,还有两颗报废的步枪子弹。”

周特派员拍拍他的肩,“通共,私藏军火,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到时候,就不是你我动他了,是上面不得不动他。”

江风呜咽,吹得废弃的缆绳嘎吱作响。

远处,重庆的灯火在雾气中朦胧不明,像无数只沉睡或假装沉睡的眼睛。

刘麻子攥紧手里的铁盒,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栈桥下,浑浊的江水滔滔东去,带着泥沙,带着秘密,也带着这座山城永不枯竭的、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欲望。

而希望基金的阁楼上,那盏油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远处江上的汽笛声、山城的更梆声混在一起,成了这个漫长夜晚里,最微弱也最固执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