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彩虹．心跳（2/2）

晶体内部的三重螺旋轻轻转动，回应着她的触摸。一丝温暖的能量从晶体流入她的身体，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白色空间——但这次，她看到了更多细节。

在控制系统的最深处，有一个被重重锁定的区域，标签是：“初始参数设置”。而在那个区域的访问日志中，她看到了一行几乎被遗忘的记录：

“实验启动日。投放秩序与混沌种子。设置观察周期：100亿标准年。胜利条件：至少一个实验组创造出‘超参数存在’。失败条件：所有实验组均未达成胜利条件。失败惩罚：全面重置。”

记录的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

“注：超参数存在的定义：其存在本身能够改写实验场基础规则的存在形态。”

沐小婉的呼吸几乎停止。

如果虹彩能够成长为“超参数存在”，那么它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改变整个实验场的游戏规则！

但这条记录后还有最后一条补充，时间是五万年前：

“补充：检测到实验组普遍倾向于创造破坏性而非创造性变量。调整评估标准：若实验组创造的‘超参数存在’具有破坏倾向，视为实验失败，立即执行收割者协议。”

也就是说，即使创造了超参数存在，如果它倾向于破坏，依然会被清理。

虹彩必须在六十八小时内成长起来，而且必须是“建设性”的成长。

压力前所未有。

“调整实验方向。”沐小婉转身面对团队，“不再单纯追求能量融合，我们要为虹彩注入‘建设性概念’。把古圣文明对生命、艺术、哲学的所有美好理解，把人类历史中对和平、创造、爱的所有追求，全部编码注入。”

“那需要庞大的意识数据库。”凯勒斯说，“我们根本没有——”

“我们有。”莫里斯大主教突然开口，“归寂者保存着古圣文明巅峰时期的‘文明记忆库’。那不是简单的数据，而是古圣最伟大的思想家、艺术家、科学家们的意识备份。那是他们留给后代的最后遗产。”

“但档案被哨站收走了。”雷豹提醒。

“核心存储器确实被收走了。”莫里斯露出神秘的微笑，“但归寂者有一项古老的传统：重要知识永远保留三个副本。一个在明处，两个在暗处。第二个副本在我的个人意识中——通过神经烙印技术直接刻印在大脑皮层。第三个副本……”

他看向触须指挥官。

虚空之子的领袖舞动触手：“在我们的集体意识网络中。虚空之子没有书面记录的传统，所有知识都通过生物神经网络代代相传。古圣档案的内容，我们每个族人都记得。”

绝境中突然出现了希望。

“那就开始转录。”沐小婉下令，“莫里斯大主教，你负责古圣文明的美好记忆。触须指挥官，你协调虚空之子族人提取相关数据。林琅，设计安全的意识传输协议，不能对我们的成员造成伤害。”

“那帝国代表团和星海共同体的内乱怎么办？”苏晴问。

“让他们乱。”沐小婉的眼中闪过决绝，“内乱会分散观察者的注意力。而且……我怀疑那些背叛行为，本身可能就是某种‘测试’。”

这个猜测很大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能源突然中断了0.5秒。虽然备用电源立即启动，但那一瞬间的黑暗让所有人本能地进入战斗状态。

灯光恢复后，他们发现实验室中央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晶体，表面光滑如镜，内部有星辰般的光点缓慢旋转。它就漂浮在虹彩晶体旁边，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能量连接。

“什么东西？”雷豹举枪瞄准。

“别开枪。”沐小婉拦住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黑色晶体。

当她距离晶体还有一米时，晶体表面突然浮现出文字——不是任何已知语言，但沐小婉却瞬间理解了含义：

“我是‘种子’的另一半。你们创造了萌芽，我来提供土壤。六十八小时后，当收割者降临，将我与萌芽融合，它会获得对抗的资本。但代价是：融合后的存在将不再纯粹，它将包含……‘我们’的意志。”

“‘我们’是谁？”沐小婉问出口。

晶体没有回答文字，而是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白色空间中，数百个光点中的一小部分——大约三十个——突然从系统中分离出来，形成一个独立的集群。这些光点开始向实验场内部移动，穿过维度屏障，降落在不同的星球上。

影像加速快进：这些光点化身为各种形态——有时是一个突然觉醒的科学家，有时是一个提出颠覆理论的哲学家，有时是一个创造了全新艺术形式的艺术家。他们在各自的文明中播下“怀疑”和“创造”的种子，然后悄然消失。

最后，影像定格在三十个光点的现状：其中二十七个已经熄灭，两个极其暗淡，只有一个依然明亮——而那个光点的位置，赫然就在晨曦之环内部。

“你们是……观察者中的叛逃者？”沐小婉猜测。

晶体闪烁了一下，表示肯定。

“我们被称为‘园丁派’。我们认为实验场不应该只是冰冷的观测项目，而应该是一个真正的花园，让生命自由生长。但主流的‘收割者派’认为，过度自由的生长会导致系统崩溃，必须定期修剪。”

新的文字浮现：

“这场斗争已经持续了三万年。现在，收割者派即将赢得最终胜利——他们说服了中央智脑，即将启动全面收割协议。晨曦之环是第一个目标，因为这里产生了实验场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变量波动。”

“我是最后一个园丁。我的实体形态已经在三千年前被销毁，这是残留的意识晶体。帮助萌芽成长，让它成为花园的新种子。这是唯一的希望。”

信息到此结束。黑色晶体暗淡下去，但依然悬浮在那里。

沐小婉消化着这些信息，感到头皮发麻。他们不只是实验品，更是观察者内部派系斗争的棋子。

“要相信它吗？”林琅问。

“我们没有选择。”沐小婉看向窗外的哨站阵列，收缩的力场网格已经压到了环体外五百米处，“它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六十八小时后，收割者降临，整个晨曦之环将被从时空中裁剪。如果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我们可能会创造出一个被园丁派控制的怪物。”莎拉博士接话，“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被一方控制，总比彻底消失好。”

这个逻辑很残酷，但正确。

“继续实验。”沐小婉最终决定，“同时研究这块黑色晶体。在最终融合前，我们必须弄清楚园丁派的真实意图。”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实验室陷入了疯狂的工作节奏。

莫里斯大主教和触须指挥官开始了意识数据的转录。古圣文明的记忆如洪流般涌出——那不只是知识，是情感，是体验，是无数古圣个体活过的一生：第一次看到星空的震撼，创作出伟大艺术时的狂喜，解开宇宙奥秘时的顿悟，与爱人相拥时的温暖……

这些记忆被编码成纯粹的信息流，注入虹彩晶体。晶体的颜色逐渐变得更加丰富，内部的螺旋结构开始生长出细小的分支，像一棵树开始长出根系和枝丫。

与此同时，林琅和凯勒斯在研究黑色晶体。他们发现晶体内部的结构极其复杂，包含着某种类似“灵魂蓝图”的东西——那是园丁派核心成员的意识备份，一旦与虹彩融合，这些意识将成为虹彩人格的基础模板。

“这相当于夺舍。”凯勒斯严肃地说，“虹彩本身的意识还很原始，如果融合，园丁派的集体意识将占据主导。我们可能会创造一个有着古圣美好记忆、但由园丁派控制的存在。”

“有没有办法保留虹彩的自主性？”沐小婉问。

“除非……”林琅调出一个理论模型，“除非我们能在融合过程中加入‘防火墙’，限定园丁派意识的权限。但这就需要我们彻底理解园丁派意识的结构，而我们只有六十八小时。”

“那就分两组。”沐小婉做出安排，“一组继续培育虹彩，一组全力破解黑色晶体。每十二小时轮换一次，保持效率。”

工作继续。时间一点点流逝。

十二小时后，虹彩晶体的体积增大了三倍，活性指数稳定在2.9，距离触发抑制协议的3.0只有一线之隔。它的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在不断变化，像是在尝试表达什么。

二十四小时后，林琅组有了突破：他们找到了园丁派意识中的“核心指令集”。那是一些基础的行为准则，比如“保护生命多样性”“促进创造性成长”“尊重自由意志”。好消息是，这些准则与团队的目标基本一致；坏消息是，指令集中有一条隐藏条款：“必要时，可压制实验场原生意识以确保准则执行。”

也就是说，如果虹彩的自主意识做出的选择违反了园丁派的准则，园丁派意识有权压制甚至覆盖它。

“这就是控制的后门。”莎拉博士指出，“他们说的好听，实际上还是要掌控权。”

三十六小时后，窗外的情况恶化了。收缩力场的速度突然加快，从每小时0.3米提升到0.8米。按照新速度，不需要七十二小时，四十小时后力场就会接触环体表面。

同时，环体内部开始出现异常现象：某些区域的物理规则变得不稳定，重力方向随机改变，光线弯曲，温度骤变。这是维度即将崩溃的前兆。

四十八小时后，虹彩晶体第一次主动发出信息。

它不是通过语言，而是直接在所有实验室成员的大脑中投射了一幅画面：一个由光组成的婴儿，蜷缩在蛋壳中，蛋壳外是无数的触手试图伸进来。婴儿看着沐小婉，眼神中混合着依赖和恐惧。

“它在求救。”沐小婉理解了这个信息，“它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着它，它害怕。”

“活性指数：2.99。”林琅报告，“它随时可能突破阈值。而且我们检测到，突破时可能会引发意识爆炸——虹彩的原始意识将在那一瞬间完全觉醒，但如果不能稳定，可能会崩解。”

“黑色晶体准备好了吗？”沐小婉问。

凯勒斯点头：“破解进度87%。我们可以设置一个有限的防火墙，将园丁派意识的权限限制在30%以下，确保虹彩的自主性占主导。但问题是，如果园丁派意识反抗，可能会在融合体内形成意识战争，那同样会导致崩解。”

两难选择。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急促敲响。

这次门外不是帝国护卫，而是一个沐小婉从未见过的人——瘦高，穿着星海共同体的低级研究员制服，但气质完全不像研究员。他的眼睛直视监控镜头，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句让沐小婉浑身冰凉的话：

“我是园丁派在地面的最后一个联络员。黑色晶体在说谎。它不是园丁派，是收割者派伪装的诱饵。真正的园丁派意识晶体……在我这里。”

他举起手，掌心是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晶体，唯一的区别是：这颗晶体的内部光点是温暖的金色，而非冰冷的银色。

“你们还有二十分钟做出选择。”他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二十分钟后，收割者派的‘净化小队’将强行突破环体防御。他们不会让虹彩成长起来的，因为虹彩是十万年来第一个真正的‘超参数存在’胚胎——它不仅能改写实验场规则，还能……取代观察者。”

信息量太大，沐小婉的大脑几乎宕机。

两个黑色晶体，两个截然相反的说法。谁是真正的园丁派？谁是收割者派的陷阱？

窗外，收缩力场已经压到了环体外一百米处。八个哨站同时亮起刺目的白光，某种巨大的能量正在蓄积。

实验室内的虹彩晶体开始剧烈颤抖，活性指数在2.99和3.00之间疯狂跳动。

而角落里的守望者光球，终于展现出了它的真实形态——它不再伪装成ai，而是展开成一个复杂的几何结构，结构的中心，浮现出一只真正的、有瞳孔的眼睛。

那只眼睛看向沐小婉，发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时间到了，孩子。现在你必须选择：相信谎言，还是相信另一个谎言？但记住，无论你选择哪边，都会有人流血。”

它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

“第一个牺牲者，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环体某处传来了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