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灯塔．百年的倒计时（1/2）

谈判厅里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没有人说话，只有平衡领域种子透过舷窗洒进来的微弱光芒，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阴影。那光芒比之前暗淡了一半，却多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仿佛有呼吸般缓缓脉动。

莫里斯大主教最先打破沉默。他跪在地上，没有去捡滑落的秩序权杖，而是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作为归寂者教团中地位崇高的大主教，他一生信奉的教义在刚才的半小时内被彻底颠覆——秩序不是宇宙的天然法则，而是某个更古老存在设计的实验参数；古圣不是创造者，而是反抗失败的囚徒；就连他们视为神圣的平衡理论，也不过是实验场维持稳定的调控机制。

“一切都是谎言？”他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嘶哑得不像他，“三百年……我侍奉了三百年的真理，竟然是……”

“不完全是谎言。”

凯勒斯飘到他身边。能量体在刚才的意识穿越中损耗严重，边缘已经开始模糊，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古圣确实创造了平衡理论，也确实用它维持了数百万年的和平。只是他们没告诉我们，这套理论的底层逻辑来自‘外面’。”

“有区别吗？”莫里斯抬起头，双眼通红，“如果源头是虚假的，那么建立其上的一切都是沙堡！”

“有区别。”沐小婉走过来，火种的光芒在她掌心温和地燃烧，“古圣在知道真相后，选择了反抗。他们留下了火种，留下了后门，留下了那个可以驱逐‘实验者’的协议。他们明知会失败，却还是把反抗的火炬传了下来。”

她蹲下身，平视着莫里斯：“信仰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是否绝对真实，而在于信奉者是否愿意为它付出代价。古圣付出了文明的代价，阿尔戈斯付出了人性的代价，Ω-7付出了存在的代价。而您，大主教，您愿意为‘自由可能真实存在’这个信念，付出什么代价？”

莫里斯怔住了。

另一边，触须指挥官的情况更复杂。虚空之子天生与混沌能量亲和，他们的整个文明都建立在“混沌是宇宙本源力量”这一认知上。但现在，混沌和秩序一样，都成了被设计的实验变量。

“所以我们是玩具？”它的触手无意识地蜷缩又展开，所有眼睛都失去了焦距，“虚空之子三千年的文明史，无数先辈用生命探索混沌本质，试图理解那种力量的奥秘……结果它只是实验场的一个设置参数？”

“参数也可以产生意义。”林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刚刚穿过能量屏障进入谈判厅，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我刚从那个隐藏舱室出来，下载了阿尔戈斯留下的全部研究日志。你们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他走到大厅中央，调出一个全息投影——那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包含了阿尔戈斯七百年的研究记录。

“阿尔戈斯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已经开始怀疑。”林琅放大其中一段日志，“他发现了古圣遗迹中一些不合理的‘巧合’：秩序与混沌的能量比例刚好维持在一个可以产生复杂生命的区间；宇宙常数微妙得仿佛被精心调整过；甚至连文明诞生的频率，都有某种统计学上的规律性。”

投影变换，显示出阿尔戈斯手写的笔记：

【如果宇宙是自然的，为什么一切都如此……恰到好处？

如果宇宙是设计的，那么设计师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害怕答案。

但更害怕的是，我可能已经触碰到了答案的边缘。

薇拉，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记住：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我做出多么疯狂的决定，都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记录在这里中断。

“为了证明什么？”苏晴轻声问。

林琅沉默了两秒：“为了证明，即使是在一个被设计的宇宙里，生命依然可以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即使那些选择是错误的、疯狂的、会毁灭一切的，但至少……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雷豹握紧了拳头：“所以他故意把自己、薇拉和Ω-7融合？就是为了激活那个古圣留下的反抗协议？”

“不完全是故意。”沐小婉摇头，“阿尔戈斯最初是真的想成为神。但在融合过程中，他接触到了古圣封印在环体底层协议里的记忆碎片，看到了实验者的存在。那一刻，他的计划改变了——从‘成为平衡的主宰’，变成了‘用最极端的方式，唤醒整个实验场’。”

她看向窗外缩小的领域种子：“我们刚才驱逐的，只是实验者的一缕投影。真正的实验者……或者说，‘观察者’，它们还在某个更高的维度看着我们。它们给了我们一百年。”

“百年观察期。”韩立接过话头，他的脸色凝重，“这意味着什么？一百年后它们会回来，评估我们的‘觉醒’是否合格？如果不合格呢？”

“清理协议。”凯勒斯说，这个词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古圣的反抗协议里有这个词的定义：当实验场出现不可控的觉醒变量，且该变量威胁到实验的持续性时，观察者有权启动清理程序。具体形式……未知。”

沉默再次降临。

这次是苏晴打破了它：“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坐等一百年后被审判？还是——”

“建造灯塔。”沐小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阿尔戈斯融合体发送的那条广播，已经不可能撤回。晨曦之环现在成了宇宙中的一个信号源，告诉所有收到信息的文明：你们可能生活在实验场里，但你们可以选择不成为实验品。”

她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归寂者、虚空之子、契约网络成员、已经失去形体的引导者：“这是危机，也是机会。一百年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足够我们研究古圣留下的全部技术，足够我们理解火种的真正起源，足够我们……为可能的战争做准备。”

“战争？”触须指挥官的触手绷直，“对抗那些……我们甚至无法理解的存在？”

“古圣对抗过，虽然失败了。”沐小婉说，“但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优势。”

“什么优势？”

“我们知道敌人的存在。”林琅接口，“古圣是在文明巅峰时期才发现真相，那时他们已经完全依赖实验场提供的秩序-混沌平衡体系。而我们……我们才刚刚觉醒。我们的文明还没有被实验场的规则完全驯化。我们还有‘野生’的可能性。”

这个词让所有人一愣。

“野生？”莫里斯大主教终于捡起了秩序权杖，缓缓站起身，“你是说……不受实验参数影响的、纯粹自然演化的可能性？”

“宇宙中到底有没有纯粹自然演化的文明，我们不知道。”林琅调出另一组数据，“但阿尔戈斯在日志里推测：实验场之外，应该存在‘真实宇宙’。而实验场本身，可能是真实宇宙中某个文明或存在进行的……某种研究。古圣可能是第一批被带入实验场的样本文明，而我们这些后来者，可能是自然诞生在实验场内的第二代、第三代文明。”

他放大一个星图：“根据阿尔戈斯从古圣遗迹中破译的信息，整个实验场大概有……一万光年的直径。晨曦之环位于实验场的边缘地带。而实验场的中心，有一个阿尔戈斯标记为‘控制枢纽’的区域，距离我们约六千光年。”

“他想去那里？”雷豹问。

“他不敢。”林琅苦笑，“日志显示，阿尔戈斯在计算出这个坐标后，连续做了三个月的噩梦。梦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承诺给他‘真正的答案’，但他潜意识里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沐小婉盯着那个坐标。火种在她的意识中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不是吸引，而是……警惕。

“火种对这个坐标有反应。”她说，“不是好的反应。”

“什么样的反应？”凯勒斯问。

“类似生物遇到天敌时的本能恐惧。”沐小婉皱眉，“但又混杂着一丝……好奇。就好像火种的一部分记忆被触发了，但那部分记忆被加密得很深，我目前无法访问。”

谈判厅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契约网络总部的紧急联络官——一个全息投影，形象是穿着制服的干练女性，表情严肃。

“沐小婉执行长。”联络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总部已经收到晨曦之环发送的广播信息，以及你提交的初步事件报告。最高议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但在会议结果出来前，我需要现场确认几件事。”

“请说。”沐小婉站直身体。

“第一，你报告中提到的‘实验者’‘观察者’‘百年观察期’等概念，是否有直接证据支持？”

“有阿尔戈斯融合体的证言，有古圣反抗协议的残留记录，有火种对特定坐标的本能反应。但没有物理证据。”

“第二，晨曦之环目前的功能状态？”

“平衡领域缩小至半径五十公里，但稳定性提高了三倍。环体底层协议已完成重构，新的守护意识已进入沉睡状态，预计千年内不会主动干预环体运行。所有实验设施约百分之七十可用，能源系统运行效率下降百分之四十，但基本功能完好。”

“第三，归寂者教团与虚空之子的立场？”

莫里斯和触须指挥官对视一眼。

“归寂者需要时间。”莫里斯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多了一丝决绝，“我需要返回圣地，召集所有大主教进行神圣辩论。但以我个人而言……如果秩序是虚假的，那我就去寻找真实的秩序。如果古圣的道路是错误的，那我就开辟新的道路。”

触须指挥官沉默更久。最后，它说：“虚空之子会暂时撤回所有在晨曦之环附近的舰队。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切。但有一件事我可以承诺：在实验者这个问题上，如果它们真的存在且构成威胁，虚空之子不会袖手旁观。混沌的本意是自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玩具。”

联络官记录下这些回答，然后看向沐小婉：“最后，总部命令：在议会做出最终决定前，晨曦之环进入封锁状态。除现有人员外，不得允许任何新人员进入。环体的所有对外通讯，包括那个广播信号，必须立刻停止发送。”

沐小婉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那片星空。

平衡领域种子的光芒柔和地洒在她脸上。远处，归寂者和虚空之子的舰队正在缓缓转向，准备撤离。更远处的星空中，可能已经有其他文明收到了那条广播，正在困惑、怀疑、震惊，或者……行动。

“联络官，”她没有回头，“请转告最高议会：我会遵守命令，暂停所有主动对外通讯。”

“但是——”

她转身，火种的光芒在她眼中燃烧：“请同时转告议会：晨曦之环不会停止研究真相。古圣的反抗协议给了我们驱逐实验者投影的能力，这意味着我们手中已经有了一张牌。一百年时间，我们要弄清楚这张牌的原理，制造更多的牌。”

“如果议会命令你们停止研究呢？”

“那我会辞去执行长职务。”沐小婉平静地说，“以个人身份继续研究。韩立、苏晴、雷豹、林琅、凯勒斯……我相信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通讯频道里传来低低的抽气声。那是总部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

联络官的全息影像第一次出现了表情波动——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复杂的、混合着敬佩与忧虑的情绪。

“你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她说，“但在议会命令下达前，请保持现状。另外……我个人建议，加强环体的防御系统。你发出的那条广播，吸引来的可能不只是好奇的文明。”

全息投影消失了。

谈判厅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不同——有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能量在空气中流动。

“她说得对。”韩立最先开口，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环体的防御部署图，“广播信号是以超光速发送的，现在可能已经传出去几光年了。很快，整个实验场内的所有高级文明都会知道：有一个叫晨曦之环的地方，宣称宇宙是实验场，而且它们有驱逐实验者的方法。”

苏晴补充：“这会引发几种反应：第一，有文明会认为我们是疯子，不予理会；第二，有文明会好奇，派考察队来；第三，有文明会感到恐惧，认为我们在散布危险思想，可能会试图……让我们闭嘴。”

“第四，”雷豹握紧了腰间的武器，“有文明可能会想抢夺‘驱逐实验者’的技术。毕竟，如果宇宙真是实验场，谁不想获得反抗实验者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