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喜提新车（1/2）

蝉鸣撕扯着八月午后的溽热，顾沛推着那辆老掉牙的男庄摩托车走出院门时，车身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叹息，像迟暮老牛最后的喘息。这匹服役了快二十年的“铁骑”，油漆剥落得如同长了癣，排气管咳嗽般冒着断续的黑烟，启动时那惊天动地的轰鸣，能把自家院墙上刚歇脚的麻雀惊得魂飞魄散。李云娇扶着车后架，手指蹭了一手黑腻的油污，皱着眉叹气：“这老伙计，驮着你和柴米油盐撑了半辈子，骨头架子是真要散喽。”

顾安和顾峰兄弟俩蹲在屋檐下的阴凉里，看着父亲与这匹“老骥”艰难对峙。顾峰吸溜着甜丝丝的冰棍，小声嘟囔：“哥，咱爸这车还能修吗？”顾安摇摇头，记忆深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无数惨烈的事故画面飞速闪过…扭曲的钢铁、碎裂的头盔、刺耳的刹车声，还有那句沉甸甸的警语。他站起身，拍了拍弟弟汗湿的后背：“修修补补不如换新。安全第一。”

决定就在这个闷热的午后达成。一家四口挤在一辆借来的旧三轮车后斗里，颠簸着驶向镇上最大的“顺达车行”。顾峰兴奋地扒着车斗边缘探头探脑，顾安则沉默地望着道路两旁熟悉的田埂和村舍，前世那些风驰电掣的钢铁洪流和眼前缓慢流淌的乡村图景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顺达车行”的玻璃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橡胶、机油和崭新烤漆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店里宽敞明亮，一辆辆崭新的摩托车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角落堆着几台崭新却显得有些孤单的电动车，像误入钢铁丛林的小兽，它们的电池盒上贴着醒目的标签：“新科技！零排放！续航里程：40公里！”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姓陈，穿着一件沾了点油渍的深蓝polo衫，正拿着一块麂皮擦拭一辆锃亮的红色男庄摩托车车身。听到门口风铃响，他立刻堆起笑容转过身：“欢迎光…哎哟！”

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如同煮沸的水般热烈地翻腾开来。“顾老哥！李云娇大姐！还有顾安、顾峰！”陈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才伸向顾沛，“哎呀呀！真是稀客！稀客！我在电视新闻里可没少看见你们新乡村，还有沈小姐拍的片子！了不起！了不起！”他激动地和顾沛、李云娇一一握手，又用力揉了揉顾峰的头，看向顾安的目光更是充满了赞赏，“顾安小兄弟，你可是咱们本地年轻人的榜样！”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顾沛和李云娇都有些局促，脸上露出朴实又略带骄傲的笑容。

陈老板热情地将他们引到店中央，指着琳琅满目的车辆开始如数家珍： “顾老哥你看，这是新款男庄125，力气大，底盘高，走咱这乡下的土路稳当得很！拉个几百斤稻谷都不在话下！还有这边，时髦的踏板车，省力方便，不用挂挡，特别适合嫂子骑，买菜接送孩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喏，那边还有最时兴的…”他指向电动车区域，语气微微一顿，“电动车！环保！安静！就是…就是这电池嘛，”他搓了搓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歉意似的，“技术还欠点火候，跑不远，充一次电也就跑个三四十里地，爬坡还费劲，咱乡下地方，怕是不太实用。”

顾沛的目光早已被展厅中央一辆白色的踏板摩托车牢牢吸引。它安静地停在那里，流畅圆润的线条如同被溪水冲刷了千万年的鹅卵石，柔和而饱满。通体是纯净无瑕的珍珠白烤漆，在日光灯下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一只刚刚沐浴过晨露、收敛羽翼的白鸽。

宽大平坦的踏板区域透着实用与便捷，一个银光闪闪、坚固方正的后备货架稳稳地焊在车尾。座椅宽阔厚实，包裹着细腻的黑色防滑皮革，坐垫下还藏着不小的储物空间。小巧精致的车头灯像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浸润着柔和的光晕。整辆车没有男庄摩托的粗犷硬朗，却透着一股优雅从容的亲和力，仿佛天生就该驮着主妇的菜篮，载着孩子的笑语，穿梭在炊烟袅袅的乡间小路上。

李云娇也一眼相中了这“白鸽”，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冰凉光滑的车身，脸上流露出喜爱。顾峰更是围着它转圈，眼睛亮晶晶的：“妈！这车好看！像电视里的大白！”

顾安一直在冷静观察。他走到“白鸽”旁，仔细查看了车架焊接点、轮胎纹理和刹车手柄的力度。看着父母对这车由衷的喜爱，他心中也认可了这选择。只是，当目光扫过店里墙上贴着的几张花花绿绿的摩托车广告画，画中那些风驰电掣却无一佩戴头盔的骑手形象时，他前世积累的交通安全意识如同警铃般在心中尖锐响起。

“老板，这车我们挺中意。”顾安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过，买车还得再搭上几样东西。”

陈老板一愣：“小兄弟还需要什么配件？雨披？车锁？咱店里都有！”

顾安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父亲顾沛那辆停在店外、孤零零连个头盔扣都没有的老摩托，又看向老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头盔。老板，您得多送我们几个头盔。”

“头盔？”陈老板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丝本地人常见的、不以为然的笑意，“哎呀，小兄弟，咱这镇上、村里，骑摩托戴头盔的真不多见！顶多冬天冷戴个棉帽子挡风。戴那玩意儿，闷得慌，头发都压塌了，还不方便！”

李云娇也小声附和：“是啊，安仔，你看路上谁戴那个呀？怪别扭的。”

顾安深吸一口气，前世那些血淋淋的新闻画面和交通安全宣传片瞬间涌入脑海。他走到那辆“白鸽”旁，轻轻拍了拍冰凉的车身，语气变得深沉而凝重： “老板，我妈，我爸，以后骑的是它。两轮车，皮包铁。车再新再好，也是铁包着肉。镇上村里路是熟，可路况在变，车在变，人也在变。”他的目光扫过父母和弟弟顾峰，“不怕你自己规规矩矩，就怕别人莽莽撞撞。车子刹得住，人可不一定躲得开。” 他顿了顿，那句在前世脍炙人口、却在此刻犹如惊雷的话语，清晰有力地回荡在安静的展厅里：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

“嗡——” 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猛地拨动。陈老板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消失。他怔怔地看着顾安，这个年轻人平静面容下透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沉重感，以及那句直击心底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坎上。他开摩托车店多年，见惯了为省几十块钱不愿加装后视镜的，嫌麻烦不肯考驾照的，更别说主动要头盔的了。可这句“亲人两行泪”，短短几个字，却像冰冷的针，刺破了长久以来形成的麻木习惯。

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店内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鸣。他忽然抬起手，用力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要擦掉什么无形的东西，眼神变得异常郑重。 “好！说得好！顾安小兄弟！”陈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顾安的肩膀，“你这安全意识，顶呱呱！这话…这话太有分量了！”他激动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猛地停下，指着墙上那些光鲜亮丽却忽视安全的广告画，“就冲你这句话，我老陈豁出去了！”

他转身冲着里间喊：“小张！去库房！把那几个压箱底的全新头盔都拿来！要最好的！还有，”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安，“‘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这句话，我要找个红布，做成最大的横幅，就挂在这店里最显眼的地方！以后谁来买车，第一眼就得给我看见这个！”他指着顾安，对闻声跑出来的伙计说，“这位就是咱新乡村的顾安！电视上都报道过的！名人！今天必须给咱名人最优惠的价！再免费送你们三个——不，四个头盔！全家人都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