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烈日下的水泥“月子”(1/2)
搅拌车“轰隆隆”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喘着粗气爬上平台。巨大的罐体在毒日头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滚烫得能烙饼。司机老刘探出头,脸皮被晒得油亮发红,汗水顺着鬓角小溪般淌下,滴在滚烫的车门上,“滋”一声轻响就没了踪影。“赵头!p1-1号墩,料来了!”他的声音带着被热气灼烤后的沙哑。
“好嘞!准备接料!”赵工头吼了一嗓子,嗓子眼像堵了把沙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基坑旁,亲自指挥着搅拌车倒车,粗大的卸料槽“哐当”一声,沉重地砸在模板边缘,激起一片尘土。粘稠如滚烫麦粥的灰褐色混凝土“哗啦——”一声倾泻而下,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碱腥味和灼人的热气,瞬间灌入模板内。那股热浪扑面而来,赵工头下意识地眯起眼,感觉后背的汗衫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不堪。他心里默念:这鬼天气,料温本来就高,再被罐子一捂,日头一烤,沉得飞快!必须快!
“振捣!看着点!”赵工头一个猛子扎进基坑,滚烫的泥土隔着鞋底都烫脚。他顾不得这些,眼珠子死死盯着刚涌入的混凝土,像盯着生死攸关的战场。“铁柱!带人,上棒子!快!快! 日头不等人!”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顾铁柱早已抄起一根手腕粗、嗡嗡作响的插入式振动棒,那沉重的棒体在他结实的胳膊上肌肉贲张。“得令!二牛、强子,跟我下!”他吼声如雷,震得旁边树叶都簌簌发抖,“插!快插! 赵头说了,垂直!插到底!快提慢拔! 听见这声音没?要‘嗡嗡’的闷响,别‘噗噗’的!” 话音未落,他双臂肌肉一鼓,将那剧烈抖动的棒头像扎猛子一样,“噗嗤!”一声狠狠刺入滚烫的灰浆中。棒头瞬间被吞噬,沉闷有力的“嗡嗡”声响起,灰浆表面立刻剧烈翻滚起来,无数细密的气泡“咕嘟咕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破裂。
赵工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蹲在基坑边缘,身体前倾,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对!就这样!挨着模板边,多插几遍! 看见没?气泡!越多越好!冒干净!表面泛浆了没?泛浆了才算振实! 二牛!你那边浅了!插深点!日头毒,料沉得快!偷懒要出大事!” 他急得直跺脚,脚下的泥土被踩得扑扑作响。
二牛是个年轻后生,第一次干这精细活,被赵工头吼得心慌意乱,汗水糊住了眼睛,他胡乱抹了一把,结果弄得脸上都是泥浆。“哎!哎!深了深了!”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臂颤抖着将棒子死命往下杵,感觉棒头碰到了坚硬的垫块才停下,心里嘀咕:这玩意儿真沉,手都麻了……
赵工头鹰隼般的目光又扫向旁边稍慢的李老蔫:“老蔫!别怕烫!换地方!旁边那角落!看见没?灰浆颜色都深了,气泡少!日头底下,动作要快,更要准!一次到位! 拖久了,水泥浆被日头一烤,沉下去,石子浮上来就离析了!那就废了!白瞎了这好料!” 他语气焦灼,仿佛那角落的混凝土随时会变成一堆废渣。
李老蔫五十多岁了,腰背有些佝偻,此刻被热气和催促逼得脸色发白。他抹了把糊住眼睛、又咸又涩的汗水,眼角被刺激得发红。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闷声应道:“晓……晓得了!赵头!这鬼日头,棒子都烫手!” 他咬紧牙关,感觉握着震动棒的手掌被震得发麻,手臂的旧伤隐隐作痛,但还是铆足了劲,用力将振动棒插向那个被遗忘的角落。棒体高频震动带起的水泥浆像泥点子弹一样飞溅出来,“啪嗒”打在他布满汗珠的脸上和敞开的汗衫前襟,留下一个个灰白的小点。他顾不上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别误事!
顾安也顶着能把人晒化的烈日,小脸晒得像熟透的虾,嘴唇都有些干裂起皮。他感觉头皮被晒得发烫,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直流泪。他使劲眨了眨眼,看见李老蔫动作还是有些滞涩,赶紧趴在滚烫的基坑边缘,小手扒着被太阳烤得发烫的泥土,大声喊:“老蔫叔!对,就那儿!柱子根底下!再插两下!赵工头说了,这大太阳底下,振捣更要一次到位!别留死角! 死角就是裂缝!” 他稚嫩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搅拌车“轰隆隆”不停地转动着罐体,混凝土像滚烫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注入各个“坑位”。工人们轮番上阵振捣,汗水像拧开的水龙头,从额角、脖子上、后背上汹涌而出,汇聚成溪流,顺着黝黑的皮肤蜿蜒而下,滴在滚烫的模板和灰浆上,“滋啦——滋啦——”的声响此起彼伏,瞬间蒸发,只在汗衫和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整个基坑区域仿佛一个巨大的桑拿房,闷热、潮湿、尘土飞扬,弥漫着浓重的汗馊味、泥腥味和刺鼻的水泥碱味。
赵工头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各个基坑和地梁沟槽间穿梭跳跃,脚步快得带起尘土。他耳朵竖着,仔细分辨着每一处振捣棒发出的声音是否沉闷均匀(好的),还是夹杂着空洞的“噗噗”声(有气泡窝)。眼睛像探照灯,死死盯着混凝土的状态:颜色是否均匀?气泡排出是否顺畅?表面是否开始泌出光泽?嘴里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发射着指令,声音因为嘶吼和吸入粉尘而更加沙哑:
“这边!加料!快!水泥不能等!一离了搅拌车罐子,被日头一晒,凝结速度嗖嗖快!跟蒸馒头似的,眨眼就发硬! 别磨蹭!要断料了!” 他指着搅拌车司机,急得直挥手。 “那边!振捣棒别停!强子!注意保护层! 别把垫块碰掉了!那钢筋露出来锈了还了得!锈穿了柱子就废了!” 他看到强子动作有些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模板!看着模板!有没有被里面的热气顶胀?柱子边!看柱子边的模板缝!别漏浆! 漏一滴都是窟窿!” 他一个箭步冲到一处模板旁,用手掌使劲按压有些鼓胀的板面,感受着里面混凝土的膨胀力,心里焦急万分:这热气,太猛了!
顾有田站在几米外一棵叶子都被晒蔫的苦楝树下,手里的蒲扇扇出的风都是热的。他看着基坑里那灰浆在强力振动和烈日炙烤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润的光泽,表面迅速变得有些发干、发白,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收缩纹路,他心里的焦虑像野草一样疯长,忍不住对旁边同样眉头紧锁的顾大海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大海啊,你看看,这水泥倒下去,看着就干巴了!跟撒了层灰面似的!真能行?这……这能结实?我瞅着心里直发毛,这钱可都是乡亲们一分一分凑出来的血汗钱啊……”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第六步,收面与保水——跟日头抢水!
当一个基坑的混凝土终于艰难地浇筑到设计标高,经过反复振捣,表面的气泡基本排尽,呈现出一种湿润均匀的光泽(泌水层)时,工人们早已累得气喘如牛。但没人敢歇,立刻抄起带长柄、被磨得光滑的木抹子(俗称“木蟹”),在表面进行第一次粗略抹平。动作必须快如闪电! 混凝土在烈日的淫威下,失水速度快得惊人,表面的那层水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变暗。
“别磨蹭!抹平就盖!”赵工头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命令,嗓子已经完全劈了,像破锣一样。“李老蔫!带着你的人,麻袋片!草席子! 全部浸透凉水!拧!拧到不滴水就行! 快!趁着水泥表面还有一层水光(泌水)的时候,赶紧给我盖严实了! 一块压一块,边边角角都捂好!特别是柱子插筋周围,那地方跑风,最容易裂!针眼大的缝都不行!” 他急得直跳脚,恨不得自己长出八只手。
李老蔫喘着粗气,感觉肺都要炸了,腰背的酸痛一阵阵袭来。但他知道此刻是关键中的关键,强打起精神,嘶哑着嗓子对几个同样累得够呛但手脚麻利的婆娘喊道:“桂香!翠花!快!捞麻袋!使劲拧!” 大水桶里泡着的厚重麻袋片、草席被迅速捞出来,冰凉的水溅在滚烫的手臂上,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两人一组,喊着号子,“嘿哟!”一声,脸憋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使出浑身力气拧绞,水“哗啦啦”流回桶里。湿透的麻袋片死沉,拧起来格外费力。 “拧干点!赵头说了,不滴水!”李婆子(桂香)一边用膝盖顶着麻袋片借力,一边咬牙喊道,汗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晓得!这麻袋死沉!跟拧石头似的!”另一个婆娘(翠花)应和着,感觉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拧得差不多了,麻袋片不再哗哗流水,只是沉重地往下滴水珠。她们立刻像抱着宝贝一样,小跑着冲向刚抹平的混凝土表面,将湿漉漉、沉甸甸的覆盖物“啪!”地一声,带着一股凉气,严严实实地盖了上去。湿漉漉的麻袋片一接触到滚烫的混凝土表面,立刻发出“滋滋滋——”一阵更明显、更急促的声响,腾起一股浓烈而滚烫的白蒙蒙水汽,瞬间包裹了覆盖物,像给大地骤然敷上了一块巨大的、冒着烟的降温面膜。成了! 李老蔫心里稍稍一松。
“洒水!不间断洒水!”赵工头指着几个装满从玉带河抽上来的、还算清凉的河水的大桶和水瓢,那水在烈日下也带上了温热。“王老倔!这任务交给你!带着水瓢,专门负责看着!” 他指着那个一脸倔强、沉默寡言的老头。“覆盖物表面一有点发白、发干、摸着发烫,立马给我泼水! 要让覆盖物一直保持阴湿、凉浸浸的状态! 桶里水不够了赶紧喊铁柱开抽水机!河里水有的是!记住,是‘阴湿’,不是‘水捞’!水太多流到坑里泡着,把水泥浆泡走了,那更完蛋!比干裂还糟!” 他盯着王老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郑重,“这是命根子!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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