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穗上重光(1/2)
七月中旬,稻田地里的水稻迎来了收割的黄金周。“今年好几个台风连续影响,水稻收割时间比往年慢了两个星期。”顾沛道。
确实,今年的台风带来的阴雨天气使得温度偏低于往年,水稻生长所需要的光热条件被阻碍了。
昨天《今日热点》预报了最新一个星期的天气情况,汕市天气以晴天为主。一家人打算利用这一个星期的晴好天气把田里的水稻给收割了。
稻田里的七月像一锅半沸的水,温吞得熬人。镰刀切入稻秆的脆响被闷热的空气裹着,黏在耳膜上。顾安直起腰,汗珠顺着眉骨砸进脚下的泥浆。十年了,这弯腰割稻的酸痛感,竟比前世大运迎接的记忆更能刺穿灵魂。重生归来,骨子里刻着的还是土地深沉的脉动。
顾安带着老弟挥舞着镰刀,汗如雨下,直起身来,缓解一下长时间蹲着带来的酸痛感,目光掠过起伏的金色波浪,却在田埂尽头陡然凝住。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稻浪与泥水的分野处,像一株误入稻田的、过分秀气的青稞。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衫和浅蓝布裤,沾了泥点,却掩不住那份格格不入的洁净。最抓眼的是脑后束起的乌黑马尾,利落得像一把新磨的短刃,绑住乌黑的是一根褪色的红头绳,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扫过她白皙修长的后颈。几缕不驯的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颊边。
风一过,发丝拂过她饱满光洁的额头。那张脸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像刚剥开的水煮蛋,此刻被烈日蒸腾出浅浅的胭脂色,小巧的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她那双眼睛,黑葡萄似的,圆润澄澈,正带着无处安放的好奇与一丝怯生生的窘迫,打量着这片对她而言过于庞大喧闹的稻田。
“安仔!割水稻不是看姿娘!台风条尾无等你!落雨一淋,今年的收成就无了!”父亲粗嘎的吼声带着焦灼砸过来,像鞭子抽在背上。
爷爷顾文波佝偻着背,正费力地把一捆沉甸甸的稻谷甩上脚踩打谷机的喂入口,正反两面翻转着打着谷粒,老弟顾峰的脚底有节奏地踩着人力带动的连杆机构。那台老旧的铁家伙发出沉闷的喘息,锈蚀的齿轮吃力地转动,如同爷爷磨损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顾安收回心神,镰刀再次深深埋进稻丛。泥土温热的气息混杂着稻秆被割断时散发出的、一种类似乳汁的清甜腥气,扑面而来。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蓝色。她似乎被指派了“轻松”的活计——提着沉重的不锈钢大铁壶,小心翼翼地沿着窄窄的田埂,给忙碌的人们送水。
她走得极不稳当,田埂被无数脚板夯得坚硬湿滑,又布满坑洼。那双簇新的、沾了不少泥浆的白凉鞋显然不是为这种路准备的。
顾安看见她纤细的手臂绷紧了,提着铁壶摇摇晃晃,像一只初次试水就被急流裹挟的雏鸟。好几次,她纤细的脚踝在湿泥上一滑,整个人惊险地摇晃,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瞪圆,盛满了受惊的水光。每一次踉跄,都像踩在顾安重生后刻意封存却依旧敏感的神经上。爷爷默默放下手中的稻束,浑浊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鹿。
终于,她摇摇晃晃地挪到了顾安家正在作业的打谷机附近。母亲刚直起累弯的腰,她便怯生生地伸出细白的手,捧起一个粗瓷碗,努力踮着脚往母亲面前送。笨重的水壶对她而言显然太过沉重。碗里的水随着她手腕的颤抖,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婶…婶子,喝水。”声音软糯清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和紧张,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撞击溪石。
“哎,好孩子,真能干。”母亲粗糙的手在汗湿的衣襟上匆匆蹭了一把,才接过碗,露出疲惫却真挚的笑容,仰头咕咚灌下。浑浊的水迹顺着母亲晒得黝黑的脖颈流下,蜿蜒过被汗水和稻灰模糊的陈旧伤痕——那是生活无声的刻印。几年前的事情她已经释然了。
女孩子似乎松了口气,小巧的唇角弯起一丝腼腆的弧度。她转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打谷机旁堆积的刚脱粒下来的金色稻谷堆,又掠过爷爷满是褶皱、沾满泥土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沉淀,一丝懵懂的、近乎敬畏的神情悄然浮现。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这金灿灿的饱满谷粒背后,那沉甸甸的、属于土地的体温和汗水凝成的故事。
沈知微坐在田梗边,快速地比划几下,速写本发出噗噗的声音,一会,一个人影已经刻画在速写本里头,不一会儿,速写本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烈日当空,打谷机的轰鸣和镰刀的嚓嚓声是这片稻田唯一沉闷的乐章。汗水蛰痛了眼睛,顾安用满是稻灰和汗渍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就在这模糊的瞬间,眼角瞥见沈知微正试图靠近打谷机,也许只是想看得更真切些。然而,脚下田埂边缘的一块烂泥突然松垮,她惊叫一声,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歪——
几乎是本能,顾安扔下镰刀,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臂在她腰间堪堪一揽,一股干净清甜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不知名皂角的气息瞬间撞入鼻端,与她脚下溅起的带着浓烈土腥气的泥浆气息格格不入。她轻得像一捆刚割下的稻穗,落在顾安臂弯里微微颤抖。
“小心!”顾安哑声说,喉咙因干渴和突如其来的紧绷有些发涩。
“谢…谢谢。”声音清亮,带着一点惊魂未定的喘息和不易察觉的羞赧。她迅速抽回被顾安扶住的手肘,指尖不经意划过顾安满是稻灰和汗水的小臂,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目光飞快地扫过顾安沾满泥浆的粗布衫裤和卷起的裤腿上粘着的稻芒,一丝局促在她眼底闪过。
“手没事吧?”顾安瞥见她抓壶提梁的手指被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没事!”她立刻摇头,马尾辫随之甩动,像一尾灵活的黑鱼。她掩饰性地低头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几点泥渍,动作有些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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