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巧手助力（1/2）

九月的骄阳似火，固执地黏在小镇的每一寸土地上，连空气都仿佛被熬煮得黏稠滚烫。蝉鸣在树梢扯着嗓子呐喊，声浪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上北小学的操场上，新添置的体育器材在器材室的专属“新家”里安静休憩，只待体育课上一展风采。而这份清爽的秩序背后，离不开顾老木匠那双布满老茧的巧手。

器材室的门被刘老师郑重地推开了。

一股混合着新木头清冽香气和淡淡桐油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清新得如同雨后山林，瞬间冲淡了旧日里积存的灰尘与橡胶混合的沉闷气息。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高窗洒入，在崭新的杉木架子上跳跃流淌，将每一道细致的木纹都映照得清晰温暖。

“哇——！”

紧随刘老师身后涌进来的孩子们，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这声拉长了的、充满惊奇与赞叹的惊呼。眼前的景象，与他们记忆里那个堆满杂物、光线昏暗、弥漫着铁锈和尘土味的“仓库”截然不同！

这里，明亮、整洁、秩序井然，像一个刚刚落成的、充满童趣的微型博物馆。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倚墙而立的跳绳木架。它不再是以前那个歪斜的铁丝架子。这是一整块厚实的杉木板，被打磨得光滑温润。板上整齐地排列着两排圆润的孔洞，每一个孔洞的大小都恰到好处。此刻，一根根崭新的单人跳绳、粗壮的集体长绳，都被仔细地卷好了，五彩斑斓的塑料手柄如同一朵朵小花，稳稳地插在那些孔洞里，垂下的绳身自然悬垂，清爽利落。李娟娟画的跳绳飞舞标志牌就贴在木架上方，画上的小人仿佛正随着那静止的绳圈跳跃。

旁边，是那个球类收纳筐。深敞的口，厚实的杉木条围成方正的身躯，筐底巧妙地嵌入了三根平行木档，稳稳地托住筐里几个黑白相间的新足球和柔软的彩色排球。没有了球满地滚的杂乱，只有稳稳当当的归属感。筐壁上贴着那个带笑脸的足球卡通标志牌，笑容格外灿烂。

墙面上，是羽毛球拍挂架的杰作。一条长长的水平木条，上面均匀地凿出一个个微微倾斜的凹槽。几支崭新的羽毛球拍，拍框稳稳地卡在槽内，拍柄自然下垂，姿态优雅，再不用担心磕碰。紧挨着挂架下方，是一个带固定圆筒底座的架子，几筒雪白的羽毛球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竖立。墙上的羽毛球组合标志牌，图画清新简洁。

最让孩子们，尤其是女生们挪不开眼的，是靠着另一边墙角的那个原木小柜子。它上了清漆，泛着柔和的蜂蜜色光泽。柜门一拉开，里面是三层大小不一的抽屉！抽屉正面，分别贴着李娟娟她们精心绘制的标志牌。

一个画着飞舞彩带的抽屉，一个画着彩色羽毛毽子的抽屉，还有一个画着小巧平衡板的抽屉。双马尾小女生忍不住轻轻拉开画着彩带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柔软光滑的彩色绸带，红、黄、蓝、绿……像藏着一道道凝固的彩虹。旁边的抽屉里，是排列整齐、羽毛蓬松的各种漂亮毽子，颜色鲜艳夺目。

而占据着角落显眼位置的，则是那个pvc跳箱收纳大架。它高大、结实、分层清晰。不同高度、鲜艳橙色的pvc跳箱组件，如同巨大而乖巧的积木，稳稳地嵌入在每一层专属的空间里，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栋色彩明快的微型公寓楼。架子边沿贴着的彩色方块标志牌，与实物相映成趣。

“我的天……这还是我们的器材室吗？”体育委员陈大壮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漂亮啊！”那个喜欢彩带的三年级小女生，声音里充满了梦幻感，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的小柜子表面。 “看这里！跳绳不会打架了！”一个男生指着插满跳绳的木架，惊喜地说。 “哇！足球有家了！再也不会滚到角落找不到了！”另一个男生对着深口的球筐赞不绝口。 “彩带！我的彩带就在这个小抽屉里！像我妈的首饰盒！”双马尾女生抱着刚刚拉开的抽屉，爱不释手。

刘老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自豪，他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就是顾老木匠师徒俩，用他们的巧手和心血，为我们崭新的体育器材打造的‘家’！大家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 “顾老木匠的手艺，好不好？”刘老师大声问。 “好——！！！”回答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带着由衷的赞叹。 “顾爷爷太厉害了！”顾峰大声补充，小脸上满是崇拜。 “简直就是魔术师！”皮猴张强难得地用了这么文绉绉的比喻词。 “比我爸打的衣柜还好看！”一个孩子小声嘟囔着，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刘老师走到跳绳架前，轻松地抽出一根单人跳绳：“看到了吗？手柄朝外，插进孔里，拿取多方便？用完记得一定要这样放回去！”他又走到羽毛球拍挂架前，取下一支球拍示范着如何稳稳放入凹槽，“拍子再也不会磕磕碰碰了。” 最后，他指着墙上、筐壁上、柜子上那一个个色彩鲜明、充满童趣的标志牌：“李娟娟、王莉莉、刘朵朵几位同学的画，是不是特别棒？一看图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大家要爱惜这些图画，更要爱惜我们的器材！有了这么好、这么安全的‘家’，大家有没有信心保管好它们？” “有——！” 孩子们的回应掷地有声。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以前拿器材是“翻找”，现在变成了“取用”。清晰的标识、固定的位置、便捷的方式，无形中就在培养着一种责任感和秩序感。女生们看着自己心仪的彩带和毽子有了专属的“小窝”，那份珍视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美术老师和自然老师也闻讯赶来。 “哎呀呀！”美术老师一进门就惊叹出声，像个孩子一样走近那个原木小柜子，细细欣赏上面的标志牌，“娟娟这彩带画得真飘逸！朵朵的毽子羽毛多蓬松！跟这木柜子配在一起，简直是艺术品！顾老这木工活，榫卯严丝合缝，打磨光滑温润，这本身就是最美的线条和造型啊！”她由衷地赞叹着手艺与童画的完美结合。 自然李老师则更关注顾老木匠解决实际问题的匠心：“刘老师你看这个跳箱架子，分层承重设计得多合理！不同大小的箱子各得其所，一点空间不浪费。还有这球筐底的托档，既分散了压力防止筐底变形，又让球不会直接接触地面返潮。这结构力学用得巧妙！顾老哥虽没念过啥书，这实践经验积累的智慧，真了不起！”她抚摸着筐底那几根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的横档，不住点头。

顾老木匠和徒弟，不知何时也悄悄来到了门口。他们没有进来，只是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里面热闹的景象。 顾老木匠布满皱纹的脸膛，此刻像被阳光烘暖的土地，沟壑里洋溢着满足的笑意。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光滑的木头纹理，如同抚摸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他看着孩子们新奇地探索着每一处设计，听着他们由衷的赞叹和老师们专业的点评，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当听到那个小女生说“像我妈的首饰盒”时，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 徒弟站在师傅身后，黝黑的脸上也是憨厚的笑容，挠着头，看着自己辛苦打磨过的架子被孩子们的小手小心触碰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对他们而言，这满屋的惊叹、这闪闪发亮的眼睛、这自发响起的掌声，还有那空气中弥漫的木头清香与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就是对他们手艺最高、最甜的褒奖，远比口袋里的工钱更沉重，也更温暖。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 “好了同学们！下一节就是体育课！”刘老师的声音带着兴奋，“现在，让我们按照墙上的标志牌，把我们需要的伙伴请出来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哄而上。他们自觉地排起了小队，仰着小脸，目光在那些生动可爱的标志牌上认真搜寻。 “我要跳绳！” “我拿个羽毛球拍！” “我们组要拿软排！” “我想试试平衡板！” 清脆的童音此起彼伏，指向清晰。器材被小心地取下，又被更加小心地使用。体育课结束的铃声再次响起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不用老师过多催促，孩子们开始自觉地、像完成某种庄严仪式般，将手中的伙伴送回它们各自的“家”。跳绳的手柄稳稳插入孔洞，羽毛球拍轻轻滑入凹槽搁稳，彩带被小心地卷好放回画着彩虹的抽屉，足球和排球被轻轻放回筐底的托档上……

校长室里，气氛却有些胶着。陈校长将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推向坐在对面的顾老木匠和他的徒弟面前。 “顾老哥，小师傅，这几天辛苦了！这是我们学校的一点心意，手工费，按市价算的，你们一定得收下！” 陈校长语气诚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顾老木匠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腰背微驼，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他低头看着那几张诱人的红票子，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搓了搓，然后坚决地摇头，把钱推了回去：“陈校长，使不得，使不得！给娃娃们做点事，哪能收钱？看着那些新家伙什有了好归宿，我们俩心里头就敞亮！这钱，学校留着给娃娃们买书本、买粉笔，比啥都强！” 徒弟站在师傅身后，黝黑的脸上也是憨厚的笑容，连连摆手附和：“是哩校长！俺们就是出把子力气，没费啥事！”

陈校长哪里肯依，又把钱往前推，语气更加坚决：“顾老哥！小师傅！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的手艺，你们的功夫，那是实打实的！这几天起早贪黑地量尺寸、画图纸、下料、刨光、组装，一丝不苟，这活儿做得有多漂亮，全校师生都看在眼里！以前那器材室像个啥？就是个杂货铺！现在呢？整整齐齐，清清爽爽，东西放得稳妥，娃娃们取用都方便，看着就让人舒心！这全是你们的功劳！这工钱，是你们应得的！必须拿着！” 他不由分说，拿起钱就往顾老木匠那洗得发白、口袋里还沾着些许木屑的上衣口袋里塞。

顾老木匠还想推辞，陈校长一把按住他的手：“老哥！你就别推了！以后再有点啥木工活，我还得厚着脸皮请你们俩来帮忙呢！这次要是白让你们干，下次我还怎么好意思开口？拿着拿着！不然我可真生气了！” 陈校长故意板起脸，眼中却带着笑意和深深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