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暴雨列车（2/2）
“让开！快让开！”顾有田跳下车，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铁柱爹！带人赶紧把进水管给我放到渠里最深的水流处！顾安！大海！你们带人把扬程管扛起来！对准大溪方向！拉直！绷紧！栓柱爷！您老经验足！看着点管子接口！别漏了！”
柴油引擎被顾有田亲手猛力拉动启动绳！ “突！突突！突突突——！” 一声沉闷的轰鸣骤然响起，随即迅速转为高亢、稳定而充满力量的咆哮！强劲的震动顺着脚下的土地传来，橘红色的钢铁巨兽苏醒了！粗壮的进水管口瞬间在水下形成一个狂暴的漩涡，浑浊的渠水被巨大的吸力疯狂地吞噬进去！
“出水了！”有人兴奋地大喊！ 只见那粗壮的扬程管猛地一抖，如同巨蟒苏醒！一股狂暴的水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撕裂空气，发出骇人的“嗤啦”巨响，如同一条愤怒的银色水龙，横跨半空，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越过渠岸、越过村道、越过低矮的蕉林，狠狠地砸向几十米开外的村外大溪！
“噗轰——！” 水龙砸入大溪水面，激起数米高的巨大白色水花！瞬间，大溪平静的水面被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来！”顾有田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乎同时，第二台柴油机也发出咆哮！第二条银色水龙腾空而起！两条巨龙并驾齐驱，嘶吼着，将主渠里那致命的负担，狂暴地、不间断地抛向远方的大溪！
奇迹，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漫天飞舞的水雾中发生了！
两条狂暴的银色水龙持续肆虐着。它们像不知疲倦的巨兽，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主渠内汹涌的浊流。那浑浊不堪、漂浮着各种杂物的水，被暴力地吸进钢铁巨口，又在数十米外的大溪中炸开，溅起冲天的浑浊水柱。
肉眼可见地，主渠的水位开始下降了！ 原本几乎与渠岸齐平的浑浊水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下按去！水面迅速脱离了村民辛苦垒起的麻袋墙顶端，露出了湿漉漉、沾满泥渍的麻袋表面。湍急的流速也明显放缓，水面上那些打着旋儿的漩涡渐渐消失，漂浮的垃圾和枯枝败叶不再疯狂旋转，而是顺流缓缓向下漂浮。
“降了！降了！真降了！”六婆不知何时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站在自家那低矮光滑的门槛内，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主渠的方向。她张着嘴，看着那两条横跨天空、源源不断抽走洪水的银龙，又低头看了看自家门槛外——那浑浊的积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退潮般，沿着地势缓慢地向降低水位的主渠方向回流！门槛下那道不断渗水的细流，已经消失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老人脸上的绝望。她猛地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抽走了！水被抽走了！我的房子…保住了！谷子…谷子保住了啊！” 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绝处逢生的、滚烫的泪水！
“好！好啊！”栓柱爷站在渠边，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他不再需要盯着渠水看涨落了，而是眯着眼，如同欣赏一场盛大的表演，看着那两条奔腾不息的水龙。他用拐杖指着那不断下降的水位，对着身边的顾峰大声说：“小子！看见没？这就是机器的力气！顶得上咱们几十号人干一天！”
顾峰早被这钢铁巨兽的威力惊呆了。他张着小嘴，仰着头，傻傻地看着那两条怒吼的银色水龙，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有力震动，脸上全是崇拜和震撼。这可比他喜欢的任何动画片特效都要厉害百倍！他用力点头，第一次对老人口中的“力气”有了如此直观而震撼的理解。
雨还在下，但势头已远不如之前狂暴。两台柴油抽水机依旧不知疲倦地轰鸣着，它们是战场上的主角，是扭转乾坤的关键。村民们的压力骤然减轻，但没有人离开。大家自发地分成几组：
一组人继续守护在渠边，警惕地盯着水位下降后暴露出来的渠壁情况，防止有新的松动或塌陷。铁柱爹带着人用长杆探测着渠底，确保进水管不会被沉底的杂物堵塞。
另一组人则开始清理战场。顾大爷和胖婶带着几个妇女，麻利地收拾着散落在泥水中的工具、铁丝和空麻袋。顾安和几个年轻人则拿着铁锹，开始清理被洪水冲刷到路面上堆积的淤泥和垃圾。
顾大海则带着栓柱爷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沿着水位下降的村道边缘，小心翼翼地戳探着积水下的路面，寻找被水流冲开、可能隐藏着危险的坑洼。每发现一处，就立刻插上一根树枝作为警示。
浑浊的积水在抽水机的强力抽取和自然回流下，迅速退去。泥泞的路面如同退潮后的海滩，显露出来，残留着洪水肆虐的痕迹，厚厚的淤泥、散乱的垃圾、被冲得东倒西歪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淤泥的土腥味和柴油燃烧后淡淡的烟火气。
夕阳终于艰难地撕破了厚重的云层，将最后几缕金红色的余晖洒向这片刚刚经历过鏖战的大地。
村道上，积水已退至脚踝以下。泥泞不堪，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汪洋。村民们站在湿漉漉的路上，身上沾满泥点，脸上带着疲惫，眼底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顾有田关掉了最后一台抽水机的油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和远处大溪奔流的低沉水声。他走到主渠边，浑浊的渠水已经退到了安全的深度，缓缓流淌着，不再具有威胁。那条曾经狰狞的“泥龙”被彻底驯服了。
他转过身，看着浑身泥泞却目光明亮的村民们，又望向远处六婆家那被洪水围困过、如今已然无恙的门槛。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自豪与无比坚定的笑容，大手用力一挥，洪亮的声音在雨后的宁静中传开： “乡亲们！水龙王！今儿个咱新乡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