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基石计划的奖励（2/2）
“下午！镇上农商行的刘主任亲自开车送来的！说是……叫什么‘乡村振兴定向激励基金’！”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文绉绉的词，“刘主任说了，是上头专门盯着咱们村‘基石计划’发的！点名道姓，这笔十万块，是给你顾安个人盖新房用的！专款专用！材料人工都行，就是得用在刀刃上，把房子盖得结实又好住！”
顾有田指了指文件袋：“喏，手续凭证都在里头！刘主任说了，系统里都录好了，就是走个形式，钱你踏实拿着用！” 他重重拍了拍顾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顾安微微晃了晃，“好小子！干得好！村里头一份的荣誉！给咱们新乡村长脸了！好好盖！盖个样板出来！”
送走依旧激动不已的顾有田，顾安关上院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屋里。他低头，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牛皮纸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袋口敞开，十沓崭新的、用银行专用白色纸条捆扎得方正挺括的百元钞票，整齐地码放在袋中。
簇新的纸币散发出特有的、混合着油墨与纸张的、冷冽而厚重的气息。每一沓都沉甸甸的，如同凝固的期望。雪白的捆钞纸条上，盖着清晰的银行验钞章和序列号，透着不可置疑的权威。
他轻轻抽出一沓。冰凉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纸币边缘划过指腹，那真实的触感和重量，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所有虚幻的光幕。
十万块！
不再是光幕上流淌的金色竹简，不再是指尖划过的冰冷蓝图线条。它是如此具体、如此沉实、如此厚重地压在掌心！
他紧紧攥住这沓纸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前世的憋屈如潮水般退去，今生的蓝图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迫近！空调外机的理想巢穴、水电管线的隐秘脉络、每一寸被精心规划的空间……所有纸上谈兵的构想，此刻都因掌中这沉甸甸的十万块而获得了落地的基石！
晚风吹过，老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顾安抬起头，望向自家破败老屋那在月光下显出沧桑轮廓的屋顶。目光灼灼，如同点燃了两簇幽深的火。
基石在手，蓝图在心。
十万筑梦，家宅可期。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回石桌旁。牛皮纸袋被轻轻置于那本摊开的《理想家建造法典》之上。崭新的钞票与铅笔勾画的蓝图，在清冷的月光下，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关于未来的郑重交接。
牛皮纸袋敞开着口子，像一只沉睡的宝匣被唤醒。十沓簇新的、捆扎得方正挺括的百元钞票，静静地躺在昏黄的灯光下。银行捆钞的白色纸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上面鲜红的印章如同某种庄严的烙印。油墨与纸张特有的冷冽厚重气息，混杂着牛皮纸的淡淡草木味道，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堂屋，压得空气都有些凝滞。
顾安把装了钱的纸袋轻轻放在擦拭得发亮的饭桌中央，那沉重的质感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仿佛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老式石英挂钟的走时声音，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地“咔哒…咔哒…”地走着，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爷爷顾文波最先有了反应。他正坐在靠墙的竹椅上编着箩筐，大半辈子与土地、竹篾打交道的双手布满厚茧和老茧。听到那声闷响，他下意识地抬起浑浊的眼睛。当他看清桌上那堆码放的、散发着油墨光泽的钞票时，手中的竹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由于起得太急，眼前似乎黑了一下，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他踉跄着扑到桌边，枯瘦的手指像是害怕触碰什么滚烫的东西，悬在纸袋上空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最粗糙的指腹，轻轻碰了碰最上面那沓钞票的棱角。
冰凉、坚硬、厚重。
“这……这是……” 顾文波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些钞票，又猛地抬起，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顾安脸上，里面充满了惊骇、警惕甚至一丝恐慌，“哪来的？！安仔！这钱……干净不？！”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了调。他经历过饥荒、动荡，对巨额不明来源的财富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十万块，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足以压垮整个家庭！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布满沟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顾安立刻上前扶住爷爷微微发抖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老人肌肉的紧绷。“爷爷，放心！干净！特别干净！”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安抚的力量，“这是政府给的奖励！镇上银行刘主任亲自送来的！奖励咱家……不，主要是奖励我为村里做的那个‘基石计划’！村长有田叔刚送来的，手续齐全，专款专用，就是给咱家盖新房子用的！”
“政府……奖励？盖房子的……” 顾文波喃喃重复着，眼中的惊骇渐渐被巨大的茫然和不可思议取代。他看看钱，又看看孙子年轻却沉稳的脸，再看看闻声围拢过来的老伴儿和儿媳，巨大的冲击让这个一辈子在泥土里刨食的老人如同置身云雾，脚底下轻飘飘的，找不到着力点。他下意识地又伸出手，这次不是触碰，而是紧紧抓住了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需要抓住这唯一的实物来确认眼前的景象并非梦幻。
奶奶陈芹的反应截然不同。她正拿着抹布擦着碗柜，听到动静转过身。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堆钞票上时，那双被油烟熏得有些模糊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了脚边都浑然不觉。
“哎哟……我的老天菩萨……”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从喉咙里挤出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桌前，动作比爷爷还要敏捷。她没有爷爷的恐慌，那双操劳了一辈子、关节有些变形的手，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把从纸袋里捧起一整沓沉甸甸的钞票！
钞票冰凉厚实的触感真实地压在掌心，让她的身体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没有像爷爷那样怀疑来源，巨大的惊喜和一种几乎要晕厥的幸福瞬间攫住了她！
“十……十万块啊！” 她低下头，脸几乎贴在了那沓钱上，仿佛要闻一闻这“福音”的味道。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崭新的钞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 她哽咽着，反复念叨着，声音抖得不成句子。一只手紧紧攥着钱，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腰间的围裙上使劲擦着，仿佛生怕自己手上的油污玷污了这神圣的财富。
她的脑海里瞬间被无数具体的渴望填满：终于能给栓柱爷送点像样的谢礼，上次老头子摔跤全靠他的草药；灶上那口漏了补、补了漏的铁锅可以光荣退休了；冬天灌的被褥早就不暖和了，棉花又轻又暄乎的新被窝……还有压在箱底那几家零零碎碎的欠条……她攥着钱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已经握住了这些即将实现的、微小却无比珍贵的安稳。
“妈！” 妈妈李云娇的声音带着颤音响起。她刚从后院喂完鸡回来，手上还沾着谷糠。看到屋里诡异的气氛和婆婆捧着一大沓钱泪流满面的样子，她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四肢瞬间冰凉！
她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是……是不是……？是不是你爸……他……” 她不敢说出那个词，声音破碎不堪，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
“妈！不是！你想哪去了！” 顾安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声音又急又痛，“跟爸没关系！一分钱关系都没有！这是我挣来的！政府给的奖励！盖咱家新房子用的！干净的！光明正大的奖励！” 他一连串地解释，语气急迫而坚定。
李云娇被儿子有力的手臂支撑着，看着他急切而清亮的眼睛，又看看桌上那一大堆崭新的钞票，再看向捧着钱泪流满面的婆婆和扶着桌子、一脸震惊茫然的公公……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
“你……你挣的……奖励？” 她难以置信地重复着，目光在儿子脸上和钱堆之间来回游移。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泪水瞬间决堤！不是悲伤，是后怕褪去后的极致释放，是巨大的惊喜带来的眩晕！她猛地抬手捂住嘴，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汹涌而出，顺着指缝流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她看着顾安，眼神里有震惊，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骄傲和心疼。她的儿子，那个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儿子，竟然挣回了这么大一笔足以改变他们全家命运的钱！这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只能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臂，无声地宣泄着这复杂如山洪爆发的情感。
“哇——！哥！你发财啦？！” 顾峰的尖叫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引信。他写完作业刚跑进屋，就被桌上那堆小山似的红票子惊呆了！小孩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里面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桌前，兴奋得手舞足蹈，绕着桌子转圈，小手指着钞票，语无伦次：“这么多！这么多红色的大票子！哥！你是不是抢银行去了？！不对不对，抢银行也没这么多吧？！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伸出小手就想抓，被奶奶陈芹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拍开。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别摸脏了！” 陈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钱抱得更紧了，像是护崽的母鸡。
“哥！哥！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好东西啊！” 顾峰完全无视了奶奶的呵斥，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极度亢奋的光芒，掰着手指头就开始畅想未来，“我要最新款的游戏机！超级大的那种！还要一把特别酷的模型枪！能打塑料子弹的！哦对了对了！还要买一大箱辣条！天天吃！吃到饱！”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天堂般的日子，手舞足蹈得差点撞翻旁边的凳子。
“买什么游戏机！买什么辣条！” 顾安一把揪住兴奋过度的弟弟，把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桌上厚厚的《理想家建造法典》图纸，“这钱！是拿来盖咱们新！房！子！用的！盖一个你从来没住过的好房子！冬暖夏凉，再也不会漏雨！给你留个大房间！墙上还能给你画个超级英雄！”
“盖……盖房子？” 顾峰高涨的情绪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他看看那堆诱人的红票子，又看看哥哥一脸严肃的样子，再看看那厚厚的看不懂的图纸，小嘴一撇，满脸写着“巨大失望”，拖长了声音哀嚎：“啊——？盖房子啊……那……那我的游戏机呢？我的枪呢？我的辣条呢……” 声音委屈巴巴，仿佛天塌了一般。他还无法理解十万块对于建造一个家的意义，只觉得梦想中的“乐园”瞬间飞走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爷爷惊魂未定却努力消化现实的茫然；奶奶抱着钱又哭又笑，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妈妈泪水涟涟，眼神复杂地交织着后怕、骄傲与难以置信的心疼；弟弟从狂喜天堂跌落到“无辣条”地狱的委屈小脸……
顾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堂屋里弥漫着油墨、泪水、家人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十万块现金带来的冲击波，在这个小小的农家堂屋里，清晰地映射出每一个家人最真实、最本能的反应。恐惧、狂喜、心疼、委屈……所有的情绪都如此浓烈而真实。
他看着桌上沉甸甸的十沓钞票，又看了看自己画满标记的蓝图，最后目光扫过家人们脸上尚未平复的神情，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改变命运的坚定决心，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沉重。
“对，盖房子。” 顾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盖过了顾峰的哀嚎，也穿透了家人激动的情绪，“盖一个让爷爷奶奶再也不用担心门槛绊脚、屋里漏水的好房子。盖一个让妈妈冬天洗衣手不冻裂、夏天做饭不闷热的好房子。盖一个让顾峰有地方疯跑、写作业亮堂的好房子。”
他拿起那本厚厚的蓝图，翻开，指向其中一页：“看，这是图纸。空调外机有专门的地方藏起来，不会吵也不会热。厨房有洗碗机，妈再也不用大冬天冻手了。卫生间干干爽爽，绝不会有霉味。还给顾峰留了位置，以后给他装游戏机大电视！”
灯光下，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记，仿佛有了生命，与桌上那沉甸甸的十万块现金一同，指向一个触手可及的、温暖而坚固的未来。家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那本承载着希望的蓝图上，堂屋里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声，和一种新的、名为“期盼”的情绪，正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