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暗夜微光(1/2)

#### **第一节**

周正帆的公务车驶入省委大院时,夕阳的余晖正将省纪委那座庄重的苏式建筑染成暗金色。他拎着简单的公文包走下车,抬头望了望政策研究室所在的辅楼。与江市政府的现代化大楼相比,这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显得低调而内敛,墙面上爬满了生长茂密的常青藤。

“周主任,欢迎欢迎!”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快步从门厅迎出,热情地握住周正帆的手,“我是政研室综合处处长马明伟,李副主任正在会议室等您。”

“麻烦你们了。”周正帆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门厅入口处悬挂的“严谨、求实、创新、服务”八字室训,随着马明伟走进大楼。

走廊两侧的墙面是淡绿色的涂料,部分墙皮因年代久远有些细微裂纹,但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们在一间挂着“第三会议室”牌子的房门前停下,马明伟轻轻推开门。

“正帆同志来了!”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者从座位上起身,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夹克,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如同绽开的菊花。周正帆认得他,这是政研室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主任李为民,一位在省内以治学严谨、人品端正着称的经济学家型官员。

“李主任,您好!”周正帆快走两步,与李为民紧紧握手。

“一路辛苦啦!”李为民用力晃了晃手臂,然后向会议室里另外几位起身相迎的干部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新来的副主任周正帆同志,之前在江市主持政府工作,是位有丰富实践经验的猛将啊!”

一番寒暄介绍后,周正帆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下首位置坐下。李为民坐在主位,笑着说道:“正帆,按照省委组织部的安排,你今后主要负责宏观经济研究和改革政策评估方面的工作,正好发挥你的特长。咱们政研室虽然是‘冷衙门’,但却是省委的‘智囊团’,责任一点也不轻啊。”

“我一定尽快熟悉情况,在李主任的领导下,把工作做好。”周正帆诚恳地表态。

“你的办公室在308,已经收拾好了。马处长,”李为民转向马明伟,“你带正帆同志去安顿一下,然后把近期重点课题的相关材料送过去。正帆啊,今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明天上午我们再开个主任办公会,详细研究工作分工。”

周正帆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约有十五平米,陈设十分简单:一套用了有些年头的办公桌椅,一个书柜,一组待客沙发,窗台上摆着两盆长势喜人的绿萝。与他在江市那间宽敞明亮、可俯瞰城市全景的市长办公室相比,这里显得狭小而朴素,但他心中却奇异地感到一种安宁。

他刚在办公桌后坐下,马明伟就抱着一大摞文件进来了。

“周主任,这是室里去年的工作总结、今年的工作要点,还有几个正在进行的重点课题资料。”马明伟将文件整齐地码放在办公桌一角,“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

“谢谢马处长。”周正帆拿起最上面一份《全省开发区土地集约利用情况调研报告》翻了翻,“咱们处里现在有多少人?”

“综合处编制十二人,实有十人,其中三位是去年刚考录的选调生,年轻人干劲很足。”马明伟扶了扶眼镜,语气恭敬而适度。

周正帆点点头,正要再问些什么,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

“马处,您要的茶……”女孩看到周正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略带紧张的笑容,“您就是新来的周主任吧?我叫苏晓冉,综合处的。给您泡了杯茶,不知道您习惯喝什么,就按李主任的习惯泡了绿茶。”

“谢谢小苏同志。”周正帆接过茶杯,和蔼地点点头。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扎着利落的马尾,眼睛很大,透着机灵。

马明伟笑着补充道:“主任,晓冉是处里的笔杆子,京大中文系的高材生,文字功底很扎实。”

苏晓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处您过奖了。周主任,您先忙,我出去了。”说完,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周正帆喝了一口茶,清新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翻开那份工作要点,开始认真阅读。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桌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妻子林晓薇发来的信息:“安顿好了吗?新环境怎么样?我和小雅等你回家吃饭。”

周正帆心里一暖,回复道:“都好了,办公室很安静。这就回去。”

他收拾好桌面,拎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整个三楼静悄悄的,大多数办公室已经熄了灯,只有综合处那边还有一间办公室亮着。他路过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苏晓冉还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神情专注。

马明伟的办公室也还亮着灯,门开着,他正在打电话,语气似乎有些焦虑:“……我知道时间紧,但这篇稿子李主任明天一早就要……对,核心观点一定要突出深化改革这个主线……”

周正帆没有打扰,轻轻走下楼梯。省委大院里路灯已经亮起,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拂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与在江市时截然不同的氛围——那里总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斥着无数紧急的事务、突发的危机和复杂的人际博弈;而这里,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安静和有序。

但他心里明白,这种安静之下,未必没有暗流涌动。自己从一地主官调任闲职,在很多人看来是政治上的挫折,那些隐藏在江市风波背后的势力,恐怕也正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走到大院门口,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政研室所在的辅楼。三楼的灯光大多已熄灭,只有综合处的那扇窗户还亮着,像黑夜中一颗不起眼的星。

第二天一早,周正帆提前二十分钟来到办公室。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苏晓冉已经在了,正拿着抹布擦拭走廊窗台。

“周主任早!”见到他,苏晓冉立刻直起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早,小苏。来得这么早?”

“习惯了,早上脑子清醒,适合构思一些难写的材料。”她指了指周正帆的办公室,“您办公室的开水我已经打好了。”

“谢谢,辛苦了。”周正帆点点头,走进办公室。办公桌果然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热水瓶放在墙角的茶几上。

八点半,主任办公会在小会议室准时开始。除了李为民和周正帆,还有另一位副主任赵立春,分管党建和社会事业研究,是位身材微胖、话不多的中年男子。

李为民首先传达了省委主要领导近期对政研室工作的几条批示精神,然后开始讨论明年的重点课题规划。

“明年是‘十四五’规划中期评估年,省委很关注。”李为民翻着面前的资料,“发改委那边已经启动了官方评估,但罗治国书记希望我们政研室能独立拿出一份评估报告,特别是针对创新驱动和绿色发展这两个短板,要做深入分析。”

赵立春点点头:“社会事业组这边可以配合,教育、医疗等民生指标的完成情况,与创新、绿色发展的协同性值得关注。”

“正帆,你觉得呢?”李为民看向周正帆。

周正帆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省委要求我们独立评估,就不能只是简单复述发改委的数据和结论。我建议,除了常规的指标分析,可以选取几个有代表性的地市和园区进行深度调研,特别是那些进度明显滞后或严重超前的领域,要找出背后的真实原因。报告不仅要反映成绩,更要敢于揭示问题,提出有针对性的、能落地的政策建议。”

李为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帆同志这个思路很好,更深入,也更务实。那这个课题就由你牵头负责,怎么样?”

“我没问题。”周正帆爽快答应。

“好!宏观组和区域组的力量你都可以调动,需要下去调研时,我负责跟省委办公厅协调。”李为民拍板,接着又讨论了几个其他课题。

散会后,李为民叫住周正帆:“正帆,你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李为民关上门,坐回周正帆身边,语气变得推心置腹:“正帆啊,这里没外人,我说几句体己话。江市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你能来政研室,是罗书记亲自点的将。这里虽然清苦,没实权,但位置超脱,看问题反而能更客观、更深入。是个静下心来学习思考的好地方,也是个……避风的地方。”

周正帆心中微动,从李为民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真诚的关怀和某种暗示。

“我明白,李主任。既来之,则安之。我会摆正位置,做好分内工作。”

“好,好啊。”李为民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经历些风雨不是坏事。厚积才能薄发。”

回到办公室,周正帆仔细品味着李为民的话。“避风的地方”?这是指省委主要领导的保护性安排,还是暗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甩甩头,暂时抛开这些杂念,拿起马明伟送来的课题资料,开始仔细研读。既然接下了任务,就必须全力以赴。这是他多年来的工作习惯。

下午,他让马明伟通知宏观组和区域组的负责人来开会,初步讨论课题框架和分工。会议刚开始不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晓冉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的神色,走到周正帆身边,低声道:“周主任,外面有两位从江市来的同志,说是您以前的部下,想见见您。我说您在开会,他们坚持要等……”

周正帆微微皱眉。他刚到新岗位第一天,江市就有人找上门来?是正常的礼节性拜访,还是别有目的?

“他们说了姓名和单位吗?”

“一位姓魏,说是发改委的;另一位姓张,是纪委的。”

魏长明和张正华?周正帆心中一震。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一起来省城?

“请他们到我办公室稍坐,我马上就来。”周正帆对苏晓冉吩咐道,然后向与会的几位组长致歉,“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咱们明天上午继续讨论。请大家按照刚才的分工,先准备一个初步思路。”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起身离开。

周正帆平复了一下心绪,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只见魏长明和张正华果然坐在沙发上,两人都是一脸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老领导!”见到周正帆,魏长明立刻站起身,语气激动。

张正华也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周正帆,低声道:“正帆,我们不得不来这一趟。”

周正帆反手关上门,目光扫过两位老部下:“出什么事了?”

魏长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周正帆:“联合工作组昨天突然下发通知,暂停了江北老工业区所有未开工的配套项目,要求进行全面审计!理由是……资金使用存在疑点,需要核查!”

周正帆接过材料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这份通知措辞严厉,直接质疑搬迁补偿资金的合规性,并暗示之前的高速推进可能存在“萝卜快了不洗泥”的问题。

“这不仅仅是叫停项目,”张正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愤怒,“这是在否定我们之前的所有工作!更麻烦的是,工作组约谈了我,明确询问你在项目审批中是否施加了‘不当影响’,是否与特定企业存在‘利益输送’!”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沉。果然,矛头最终还是直接对准了他本人。

“还有更蹊跷的,”魏长明补充道,“工作组要求我们提供近三年来所有与你单独汇报工作、或者你批转过具体批示的项目清单。这分明是要从经济问题上找你的突破口!”

周正帆将材料放在茶几上,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低垂,仿佛一场冬雨即将来临。

对手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他刚刚离开江市,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清算,不仅要否定他的工作,更要将他个人置于死地。

“郑向东书记是什么态度?”他停下脚步,问道。

“郑书记?”魏长明苦笑一下,“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工作组同时也在查市委在干部任用上的问题,据说收到了不少关于他用人唯亲的举报。”

张正华叹了口气:“现在的江市,简直是人人自危。很多之前积极支持改革的干部,现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关注’和‘提醒’。之前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工作势头,眼看就要……”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周正帆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他想到那些期盼着搬入新居的江北老百姓,想到那些在改革中看到希望的企业,想到魏长明、张正华这些一心干事的干部……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针对他个人的政治斗争而付诸东流吗?

“你们回去后,”周正帆沉思良久,缓缓开口,“第一,绝对配合工作组的调查,不要有任何抵触情绪,他们需要什么材料,就提供什么材料,实事求是,不隐瞒,不夸大。”

“第二,长明,江北项目的手续、标准、流程,都是经过集体决策和严格审计的,经得起查。你要稳住神,该做的前期工作不能停,但要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要留下清晰台账。”

“第三,正华,”他看向张正华,“你是纪检干部,更清楚纪律的严肃性。关于我个人的任何问题,你如实向组织反映,不必有任何顾虑。”

“老领导!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魏长明急道。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周正帆摆摆手,打断他,“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相信组织,相信程序。你们在这个时候来看我,有心了,但也很敏感。吃完午饭就立刻回去,不要耽搁,也不要再来看我。”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魏长明和张正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担忧。

送走两位老部下,周正帆独自站在窗前。雨点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他想起李为民说的“避风的地方”,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风暴已然来临,哪里又有真正的避风港呢?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接起。

“周主任,我是马明伟。省委办公厅刚发来一个通知,明天下午两点,罗治国书记要听取政研室关于明年重点课题设想的汇报,要求各位副主任都参加。”

“知道了,谢谢马处长。”周正帆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翻开了那份“十四五”规划中期评估课题的资料。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 **第二节**

次日下午一点五十分,周正帆与李为民、赵立春准时来到省委常委楼三楼的第二会议室。会议室布置得简洁庄重,深红色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椭圆形的会议桌中央摆放着几盆清新的绿植。

罗治国书记还没有到,省委秘书长秦怀远和政研室的几位主任先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一点五十五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罗治国书记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神情严肃,目光锐利。

“罗书记!”所有人都站起身。

“坐,都坐。”罗治国摆了摆手,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周正帆脸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汇报由李为民主讲,他详细阐述了政研室明年的六大重点课题设想,包括“十四五”规划中期评估、深化放管服改革跟踪研究、促进共同富裕的路径探索等。罗治国听得很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

当李为民汇报到由周正帆牵头的“十四五”规划中期评估独立调研设想时,罗治国抬起头,看向周正帆:“正帆同志,这个深入基层、聚焦问题的思路不错。你认为目前规划实施中最突出的短板是什么?”

周正帆沉吟一瞬,从容应答:“罗书记,从初步掌握的数据看,最突出的短板可能在两个方面:一是创新驱动方面,研发投入强度与先进省份仍有差距,尤其是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的投入不足,科技成果本地转化率和产业化率不高;二是绿色发展方面,部分传统产业密集地区产业结构调整缓慢,能源资源约束趋紧,生态环境治理成效尚不稳固,绿色低碳转型的压力较大。”

“嗯,”罗治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题抓得比较准。那么,你认为根源在哪里?”

“原因是多方面的,”周正帆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有历史形成的产业结构惯性问题,有体制机制障碍,比如科技评价体系有待完善,市场在创新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发挥还不够充分;也有一些地方在贯彻新发展理念上存在偏差,紧迫感和主动性不足,甚至存在‘穿新鞋走老路’的倾向。”

他没有点名具体地市,但话语中的针对性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

“解决办法呢?”罗治国追问,眼神中带着考较。

“我认为需要多管齐下。”周正帆镇定自若,“一是要强化目标导向和问题导向,对规划确定的硬指标、硬任务实行严格考核问责;二是要深化相关领域改革,特别是科技体制、财税体制和生态环境监管体制的改革,破除体制机制障碍;三是要大力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社会创造力;四是要树立正确政绩观,引导干部真正把精力放到推动高质量发展上来。”

罗治国听完,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思路很清晰嘛!政研室就是需要这样,能发现问题,敢分析问题,善提出解决办法。正帆同志刚从地方上来,对基层情况熟悉,你的感受和思考很宝贵,要融入到课题研究中去。”

“是,罗书记,我们一定认真落实您的指示。”李为民连忙接话。

罗治国又就其他几个课题提了些要求,最后总结道:“总体来看,政研室明年的工作设想是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的,我原则同意。希望你们发扬严谨细致的学风,深入调查研究,拿出更多有分量、有价值的成果,为省委决策提供高质量参考。”

汇报会持续了一个小时。散会后,罗治国率先离开,秦怀远秘书长跟在他身后。走到会议室门口,罗治国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周正帆道:“正帆同志,你留一下。”

周正帆心中一凛,停住脚步。李为民和赵立春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离开了会议室。

罗治国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背对着周正帆,缓缓开口:“江市的事情,省委是了解的。”

周正帆站在他身后,没有接话,静静等待下文。

“工作组的调查,是必要的程序。”罗治国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正帆,“一个干部,尤其是主要领导干部,经历一些检验,不是坏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明白,罗书记。我完全接受组织的审查。”周正帆坦然道。

“你的能力,省委是看到的。把你放到政研室,是希望你能暂时跳出具体事务,从更宏观的层面思考一些问题,沉淀沉淀,积累积累。”罗治国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要有思想包袱,也不要受一些杂音的干扰。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谢谢罗书记的信任和爱护。”周正帆诚恳地说,“我一定珍惜这个机会,加强学习,做好本职工作。”

罗治国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好了,去工作吧。”

周正帆走出会议室,心中五味杂陈。罗书记的话,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更是某种程度的背书。这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但同时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依然处于风暴的视野中心,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回到政研室,他立刻投入工作,召集课题组成员,详细部署调研方案。他决定亲自带队,选取典型的创新型城市和传统工业基地各一个,进行为期一周的深入蹲点调研。

几天后,周正帆带着宏观组组长刘斌和苏晓冉,轻车简从,来到了调研第一站——位于省南部的传统工业城市,龙泉市。

龙泉以煤炭和钢铁立市,曾经辉煌一时,但近年来随着资源枯竭和环保压力加大,转型发展步履维艰。接待他们的是市发改委一位姓王的副主任,态度客气而谨慎,汇报材料写得四平八稳,成绩讲得多,问题谈得少。

“王主任,感谢你们的介绍。”周正帆听完汇报,合上笔记本,“这样吧,下午我们不去看规划展厅了,能不能安排我们去几个代表性的企业,特别是那些经营比较困难的老国企,还有正在转型中的民营企业看看?”

王副主任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周主任,那些老国企情况比较复杂,环境也不好,怕影响领导心情。要不还是去看看我们新建的高新技术产业园……”

“王主任,”周正帆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他,“我们就是来了解真实情况的。好的要看,不好的更要看。只有看到真问题,我们的研究才能有的放矢。”

王副主任无奈,只得安排车辆,下午带他们去了龙泉最大的困难国企——龙山煤矿机械厂。

厂区占地广阔,但显得十分破败。高大的厂房墙皮剥落,窗户玻璃很多已经破损,厂区内杂草丛生,只有少数车间还传出机器声。厂党委书记和厂长早早等在门口,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同志,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愁容和疲惫。

“周主任,欢迎各位领导来厂里指导工作!”厂长老陈紧紧握住周正帆的手,声音有些沙哑。

周正帆看着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大、却已头发花白的厂长,心中感慨,用力回握了一下:“陈厂长,辛苦你们了。我们就是来学习的,想听听咱们厂里的真实情况。”

他们走进一个还在生产的车间,机器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切削液的味道。工人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在机床前专注地操作着。看到有领导进来,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工作,眼神麻木。

“厂里现在还有多少在岗职工?”周正帆大声问跟在身边的老陈。

“正式在岗的还有八百多人,另外有将近两千人处于‘内退’或‘待岗’状态。”老陈叹了口气,“订单太少,养不活这么多人。可这些都是跟了厂子一辈子的老工人,很多一家几口都在厂里,不敢轻易下岗啊!”

“主要困难在哪里?”周正帆问。

“一个是产品老旧,竞争力不行。煤矿行业不景气,我们的主打产品卖不动。想转型,搞新产品,一是没技术,二是没资金。”老陈指着车间里的设备,“这些机器,还是八十年代进口的,早就该淘汰了。可想更新,谈何容易!”

“政府没有扶持政策吗?”一旁的刘斌问道。

“有是有,但申请手续复杂,资金额度也有限,杯水车薪。”厂党委书记插话,“而且银行看到我们是老国企,负担重,都不愿意贷款。说实话,厂子现在就是靠一点老底子和出租部分厂房勉强维持,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正帆心情沉重。他走到一台机床前,看着一位老师傅熟练地操作。老师傅看上去快六十了,戴着一副老花镜,神情专注,额头上布满汗珠。

“老师傅,干这行多少年了?”周正帆大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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