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惊雷无声（2/2）
自杀？家人出国？周正帆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太像是……某种安排好的后路了！刘永春的“自杀”未遂，是真的绝望，还是演戏？是为了保护已经出国的家人，被迫独自承担所有罪责？还是……以死明志，想用这种极端方式，传递某种信息？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刘永春这条线，随时可能彻底断掉！而那个u盘，很可能就是他预感不妙后，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或者……是对某些背叛者的反击。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晓伟，你准备一下。”周正帆下定决心，声音低沉而坚定，“今天晚上，我要见‘钟馗’。”
“地点安排在哪里？”于晓伟问。
“不能在办公室，也不能在任何与我有关联的场所。”周正帆走到江市地图前，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安排在……‘转角’书咖。那里环境复杂，人员流动大，反而容易隐蔽。你亲自去安排，确保绝对安全。”
“是！”于晓伟领命，立刻转身去布置。
周正帆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转角”书咖所在的那个点。那里，是他找回女儿的地方，承载着他作为父亲的愧疚与救赎。而今夜，他将在那里，做出一个可能决定许多人政治命运，甚至影响一省格局的重大抉择。
他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拨通了市纪委书记张正华的号码。
“正华书记，我是周正帆。有点情况，想私下跟你沟通一下，关于……可能涉及省级领导的问题线索。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他决定，在联系“利剑”小组的同时，也要稳住省纪委这条线。张正华是省纪委直接派驻的干部，作风硬朗，口碑不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试探和借力的渠道。
电话那头的张正华显然有些意外，沉默了几秒钟，才谨慎地回答：“正帆市长，我在办公室。如果你方便，现在就可以过来。”
“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周正帆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踏上了不能回头的征途。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精准而谨慎。
……
晚上八点四十分，周正帆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戴着口罩，如同一个普通的读者，再次走进了“转角”书咖。店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或看书，或低声交谈。
他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靠墙的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经济学着作的男人。男人气质儒雅，像个大学老师，但偶尔抬起的目光，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正帆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上，放在桌上，屏幕上显示着那串约定的验证字符。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机屏幕，微微颔首。他合上书，书的封面上，《制度经济学导论》的字样清晰可见。
“周副市长，久仰。”男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沉稳和力量，“你可以叫我老钟。”
“钟……先生。”周正帆斟酌了一下称呼，“情况紧急，我就直说了。”
他简要地将获得u盘的经过，以及里面涉及的核心内容（隐去了具体人名，只用代号和职务指向），向“老钟”做了汇报。他没有提及自己向省纪委通气的事情，这是必要的保留。
“老钟”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直到周正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材料带来了吗？”
“出于安全考虑，原始材料没有带在身上。但我可以授权我的联络人，在您指定的绝对安全环境下，向您开放全部数据。”周正帆回答。
“可以。”“老钟”点点头，“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印证了我们掌握的其他一些线索。陈明同志的问题，中央早有察觉，但一直缺乏关键证据。你这个u盘，很可能就是打开局面的那把钥匙。”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周正帆：“周副市长，你选择相信我们，是正确的。这件事，牵扯面广，背景复杂，仅靠地方的力量，很难彻底查清，甚至可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从现在起，这件事由我们全面接手。你需要做的，就是稳住江市的局面，配合好可能进行的后续调查，同时……注意你个人和家人的安全。”
“我明白。”周正帆感到肩头的重担似乎轻了一点点，但内心的紧张感并未消除，“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u盘和数据，立刻移交给我们指定的人员。第二，关于陈明以及相关人员的任何异常动向，及时通过安全渠道向我们报告。第三，在省委层面，尤其是面对罗治国书记时，保持常态，不要露出任何异样。罗书记立场是坚定的，但具体情况复杂，在中央没有明确部署前，不宜过早摊牌。”
“老钟”的指示清晰而明确，显示了对全局的强大掌控力。
“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办。”周正帆郑重承诺。
“很好。”“老钟”站起身，伸出手，“周正帆同志，感谢你的信任和勇气。历史会记住所有在关键时刻坚守原则、敢于担当的人。”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周正帆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稍定。
“老钟”没有再多说，拿起那本《制度经济学导论》，像个完成阅读的普通读者一样，悄然离开了书咖。
周正帆又在原地坐了几分钟，慢慢喝完了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柠檬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棋盘已经交给了更高明的棋手。他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等待那最终摊牌的时刻。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晓薇发来的短信：“小雅发烧了，38度5，刚吃了药睡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揪。在这个关键时刻，女儿生病了……是普通的感冒，还是……？
他不敢深想，立刻回复：“我马上回来。”
快步走出书咖，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凉意。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没有星月的夜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重重地笼罩在心头。
惊雷，即将炸响。
## **第三节**
小雅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吃了药，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体温就降了下来，只是精神还有些恹恹的。周正帆陪着女儿吃了早饭，又量了体温，确认无碍后，才在林晓薇担忧的目光中，赶往市政府。
一路上，他反复回想昨夜与“老钟”见面的每一个细节，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纰漏。于晓伟那边也已经按照指示，与“利剑”小组派来的技术人员完成了数据的秘密交接。那颗足以引爆江东省政坛的“炸弹”，现在已经转移到了更安全、也更有权力的手中。
他感到一种奇特的空虚感，仿佛一直紧绷的弓弦突然松弛，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对未知风暴的等待和隐隐的不安。
**上午九点，周正帆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部署下一阶段经济工作。**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各部门汇报情况，分管副市长发表意见。周正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专注、沉稳，不时插话询问细节，做出指示。
然而，当他听着发改委关于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放缓的汇报时，脑海里却不自觉地闪过u盘里那些涉及违规审批、利益输送的数据；当他听到财政局关于土地出让收入情况的分析时，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流向不明账户的巨额资金……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摆脱这种状态，否则很容易在细节上露出破绽。
会议进行到中途，周正帆的保密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来，放在桌下瞥了一眼，是于晓伟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钟馗已动。”
周正帆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么快？“利剑”小组已经采取行动了？目标是陈明？还是先从外围开始清扫？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将手机放回口袋，面色如常地继续主持会议：“关于开发区低效用地清理盘活的问题，国土局要拿出更细化的方案，下周我们再专题研究。下面，请工信局汇报一下关于支持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具体措施……”
会议在十一点半结束。周正帆刚回到办公室，于晓伟就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兴奋。
“周市长，有动静了！”于晓伟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刚刚得到的消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带队的另一个调查组，在今天上午，突然控制了省政府副秘书长吴天雄！名义上是‘协助调查’，但据知情人士透露，是被直接从办公室带走的！”
吴天雄！原省生态环境厅副厅长，当年金光化工项目环评批复的关键人物，后来被提拔为省政府副秘书长，一直是陈明副书记线上的得力干将！
这是……敲山震虎？还是断臂求生？
周正帆立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纪委书记张正华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正华书记，我是周正帆。听说……吴天雄秘书长那边出了点情况？”周正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正常的关心。
电话那头的张正华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也是一夜未眠：“正帆市长，消息传得很快啊。是的，吴天雄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在接受组织审查调查。这是省委和中央纪委的决定。”
省委和中央纪委！周正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看来，“利剑”小组动作迅猛，已经与最高层形成了联动！
“情况……很严重吗？”周正帆试探着问。
“现在还不好说，正在深入调查。”张正华的语气官方而谨慎，“正帆市长，江市那边，尤其是金光化工事故相关的后续调查和人员处理，你们要加快进度，配合好省里的整体步调。可能……很快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更重要的任务？周正帆心中凛然。张正华这话，暗示性已经非常强了。
“请正华书记放心，江市一定坚决服从省委和省纪委的部署！”周正帆表态。
挂断电话，周正帆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吴天雄被控制，意味着调查的突破口已经打开，下一个会是谁？火线，正在迅速向陈明蔓延。
他立刻吩咐于晓伟：“通知魏长明，委员会工作组和ppp项目组，近期所有工作务必严格按程序进行，所有决策和重要节点，必须留有清晰、完整的记录，随时准备接受最严格的复查。”
“是！”
“另外，”周正帆沉吟片刻，“以市委办、市府办名义，发一个内部通知，要求全市各级领导干部，近期原则上不得擅自离开江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待命。理由……就说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极端天气和安全生产突发情况。”
他要未雨绸缪，提前稳定江市的基本盘，防止在省里出现巨大动荡时，江市内部出现不必要的混乱。
于晓伟领命而去。周正帆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开始陆续下班的车流。平静的午后，有多少人知道，一场席卷全省官场的风暴，已经掀开了序幕？
**下午两点，周正帆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市人大，就上半年政府工作情况及下半年工作安排，向市人大常委会作报告并听取意见。**
报告过程顺利，但在互动环节，一位素以敢言着称的人大常委会委员，突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周副市长，我注意到，近期关于金光化工爆炸事故的追责问责，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说法。外界传闻，事故背后可能存在更深层次的腐败问题和监管失灵，甚至牵扯到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请问市政府对此有何评价？后续的问责处理，是否会因为涉及人员级别高而受到影响？”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正帆身上。
周正帆心中一震。消息果然已经在小范围流传开了！他面色沉静，略作思考，沉稳地回答：“感谢王委员的提问。关于金光化工事故的调查处理和后续问责，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始终高度重视，态度是一贯的、明确的，那就是实事求是、依法依规、严肃追责，给人民一个负责任的交代。江市政府坚决拥护和执行上级的决策部署。目前，相关的调查工作仍在依法依规进行中。我相信，无论涉及到谁，只要存在违纪违法问题，都必将受到严肃查处，不存在任何所谓的‘影响’。这一点，请各位委员，也请全市人民放心。”
他的回答，措辞严谨，既没有否认“更深层次问题”的存在，也没有透露任何具体信息，同时表明了坚决拥护上级决定的态度。
提问的王委员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但会场的气氛，已经明显变得有些微妙和凝重。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在返回市政府的车上，接到了周启年市长从省委打来的电话。**
周启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焦虑：“正帆，省里情况不太对劲！下午的省委常委会临时取消了！罗书记和几位主要领导都不见踪影，办公厅的口风很紧！我听说……听说陈明副书记也没来上班，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
周正帆的心跳骤然加速！省委常委会临时取消？主要领导失联？陈明办公室无人接听？
这几乎是……风暴降临前最典型的征兆！
“市长，你在省里注意安全，少说话，多观察。”周正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江市这边一切正常，我会稳住局面。”
“好，好……你那边千万不能乱！”周启年叮嘱了几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周正帆放下手机，对司机吩咐道：“不回办公室了，直接去市应急指挥中心。”
他需要去一个能够统揽全局、信息畅通、并且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此时此刻，他必须坐镇中枢。
车子掉转方向，朝着市应急指挥中心疾驰。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运转。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可能就在今天，甚至就在这几个小时之内！
到达应急指挥中心，于晓伟和市委秘书长、市公安局局长等核心人员已经接到通知赶到。周正帆没有多说，只是命令启动市应急指挥系统二级响应，要求各重点部门主要负责人保持在线，信息渠道保持绝对畅通。
大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全市各主要路口、重点区域、政府部门的情况，一切看似如常。但指挥中心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的极度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下午四点，五点……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于晓伟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快步走到周正帆身边，将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那是“利剑”小组通过安全通道发来的最后一条简讯，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目标cm已被控制。收网开始。”
cm……陈明！
周正帆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长时间屏住呼吸后突然获得氧气。结束了？或者说，一个阶段结束了？盘踞江东省多年，如同乌云遮顶般的陈明势力，就这样……被拔除了？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周正帆，等待着他的指令。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通讯话筒，他的声音通过系统传达到全市所有在线的主要领导干部耳中：
“各单位注意，我是周正帆。现在发布一条重要通知：接省委紧急指令，要求我市各级领导干部，坚守岗位，恪尽职守，确保全市各项工作正常运转，社会大局稳定。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不得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重复，坚守岗位，确保稳定！”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所有人都从他那异常严肃凝重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发布完指令，周正帆放下话筒，对于晓伟和其他人说道：“大家辛苦了，今晚……我们可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通知食堂送餐过来。”
他需要在这里，亲自坐镇，迎接风暴过后，可能产生的任何余波和震荡。
晚上七点，央视的《新闻联播》像往常一样准时开始。当节目进行到中间时段，一条插播的简讯，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瞬间传遍了全国：
“日前，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江东省委副书记陈明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调查。”
简讯很短，只有一句话。但在周正帆听来，却仿佛重逾千钧。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切换到了新闻画面。那个曾经在无数会议、调研镜头前意气风发的面孔，此刻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全国观众面前。
中心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的、复杂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周正帆静静地坐在指挥席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屏幕。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一个副省级干部的落马，背后是多少扭曲的权力运作？是多少被牺牲的公共利益和个体命运？是刘明军绝望的眼神，是张桂兰沉甸甸的信，是金光化工冲天的火光和逝去的生命，是那个染血的u盘，是无数个像他一样在漩涡中挣扎、坚守、甚至付出代价的人们……
这声惊雷，炸响了。它驱散了笼罩在江东省上空的乌云，但也露出了被遮蔽许久的、满目疮痍的大地。
改革之路，道阻且长。
周正帆拿起手机，给林晓薇发了一条短信：“今晚加班，不回去了。告诉小雅，爸爸爱她。”
然后，他关掉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屏幕上不断闪烁更新的城市运行数据。
他知道，对于他而言，一个旧的阶段结束了，但一个新的、或许同样充满挑战的阶段，才刚刚开始。清理废墟，重建秩序，将是一项远比扳倒一两个腐败分子更加艰巨的任务。
惊雷无声，但余音必将久久回荡。而生活，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