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基石（1/2）

## 第一节

**“江市环境与健康长期评估委员会”的挂牌成立与金光化工ppp项目的顺利签约，如同在沉闷的湖面投入两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周正帆的预期。**

主流媒体持续报道，将其誉为“地方政府治理现代化的一次大胆破冰”、“用制度创新化解历史积弊的江市样本”。网络上，赞誉与质疑并存，但理性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许多市民在本地论坛和社交媒体上表达了对这一新机制的期待，希望其能真正成为守护环境与健康的“透明盾牌”。

更让周正帆感到意外的是，来自兄弟地市的考察取经团开始络绎不绝。短短半个月内，先后有三个周边城市的党政代表团来到江市，专门就委员会的组建背景、运行机制、以及与ppp项目的衔接模式进行调研交流。周正帆和魏长明等人不得不抽出大量时间进行接待和介绍。

这种被学习和模仿的态势，无疑是对江市改革探索的极大肯定，但也带来了“幸福的烦恼”。周启年市长在一次私下交谈中，半是玩笑半是提醒地对周正帆说：“正帆，咱们现在可是站在聚光灯下了，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委员会这面旗子既然竖起来了，就只能让它迎风招展，绝不能让它倒下啊。”

周正帆深以为然。他知道，表面的风光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委员会的成立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让它从纸面的章程变成实实在在的监督力量，如何确保其独立性和权威性不受侵蚀，才是真正的考验。

**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在即，周正帆亲自督导秘书处（设在市科协）进行筹备。** 他要求，第一次会议必须开出质量，开出实效，确立起委员会严谨、专业、独立的基调。

会议议程反复推敲，最终确定：第一项，学习委员会章程和议事规则（审议稿）；第二项，听取市环保局关于金光化工旧址环境本底评估最新数据的汇报；第三项，听取ppp项目方“绿色未来”关于治理技术路线的详细说明；第四项，讨论并通过委员会年度工作要点。

“议程安排没问题，关键是会议氛围和讨论质量。”周正帆对秘书处工作人员强调，“要确保每一位委员，尤其是专家委员和市民代表，能够畅所欲言，敢于质疑。我们不怕有分歧，不怕有争论，真理越辩越明。秘书处要做好记录，但绝不能引导或干预委员的发言。”

他还特意叮嘱：“会议材料要提前足够的时间送达每一位委员，确保他们有时间仔细研读。对于专家委员，可以提供更详尽的技术背景资料；对于市民代表，要准备通俗易懂的解读版本。我们要用最大的诚意和努力，去保障委员们的知情权和参与权。”

**然而，就在会议筹备紧锣密鼓进行时，一股不和谐的暗流，再次试图搅浑水面。**

这天上午，周正帆正在审阅会议最终议程，于晓伟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网络舆情专报，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周市长，您看看这个。”于晓伟将专报放在桌上，指向其中一条用红笔标出的信息。

这是一篇发布在某个知名财经评论网站上的长篇分析文章，标题颇为耸动：《警惕“新瓶装旧酒”——析江市所谓“制度创新”背后的利益输送疑云》。文章的作者署名为“旁观者清”，看似客观中立，实则通篇充满暗示和误导。

文章首先“肯定”了江市成立委员会的初衷，但笔锋一转，开始质疑其“超常独立”的地位是否合乎现行体制，担心其可能成为“独立王国”，架空地方党委政府的决策权。接着，文章将矛头指向了刚刚签约的ppp项目，看似专业地分析了“绿色未来”基金的背景，刻意突出其外资成分（尽管其主要是国内资本），并暗示其之所以愿意接受如此“严苛”的监督条件，是因为事先与市政府达成了某种“默契”，其给出的远超国标的治理方案，不过是“提高门槛、排除竞争对手”的商业策略，最终目的是为了低价获取金光化工这块“潜力巨大”的土地进行开发牟利。

文章还特别“提醒”：“据悉，该委员会多位专家委员，与‘绿色未来’基金或其关联机构，存在或明或暗的学术合作、项目咨询等联系。这种‘旋转门’现象，是否会影响到委员会监督的公正性？我们拭目以待。”

这篇看似“理性分析”的文章，实则是一篇精心包装的抹黑之作。它将制度创新污名化为“架空领导”，将高标准治理曲解为“商业阴谋”，更恶毒的是，它直接质疑了尚未正式履职的专家委员的独立性和操守，企图从根源上瓦解委员会的公信力。

“查到来源了吗？”周正帆放下专报，脸色平静，但眼神锐利。经历过匿名信和偷拍照片事件后，他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正在查，但很困难。”于晓伟回答，“这篇文章通过多个平台同步发布，发布账号都是新注册的，ip地址经过伪装。写作手法很老练，不是一般的网络写手。”

周正帆冷哼一声：“又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们不敢在明处反对，就只能用这种造谣污蔑的手段。”

“周市长，我们要不要做一些回应？或者联系网站删帖？”于晓伟请示。

“暂时不用。”周正帆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种文章，你越回应，它越来劲，正好帮它炒作。删帖更会显得我们心虚。让它去吧。”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就是最好的回应。只要我们会议开得公开、透明、专业，让委员们尤其是专家委员们展现出他们的专业素养和独立风骨，这些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他转过身，对于晓伟吩咐道：“不过，这篇文章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对手是无孔不入的。这样，你以秘书处的名义，起草一份给全体委员的《温馨提示》，措辞要委婉，主要是提醒委员们，委员会工作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希望大家在履职过程中，更加注重程序规范，注意回避可能引起误解的情形。特别是与项目方有关的学术活动、咨询合作等，要更加审慎，必要时可向秘书处报备。”

“好的，我马上去办。”于晓伟领命。

“另外，”周正帆补充道，“把这篇反面文章，也作为背景资料，一并放入第一次会议的参阅材料中，不加任何评论。”

于晓伟愣了一下：“这…合适吗？”

“合适。”周正帆目光深邃，“让委员们了解一下外界可能存在的声音和质疑，并不是坏事。这能让他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面临的复杂环境，有助于他们在履职时更加审慎、更加坚守原则。”

于晓伟恍然大悟，这是要将外部的压力转化为内部凝聚力和免疫力的策略。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周正帆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 他知道，这场会议，不仅仅是一场程序性的启动会，更是一场面对内外审视的“立威之战”和“正名之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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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江市环境与健康长期评估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市行政会议中心一间中型会议室准时召开。**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十几位身份各异的委员。两位白发苍苍的院士专家坐在首位，神情严肃而专注；几位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资料；以陈树民、刘教授为代表的五位市民代表，虽然略显紧张，但眼神中充满了认真和期待。周正帆作为联系市领导，与秘书处工作人员一起列席会议，但他刻意选择了靠边的位置，表明今天的主角是各位委员。

会议严格按照议程进行。首先由秘书处工作人员领学章程和议事规则审议稿。当学到关于委员权利、义务以及保密、回避等条款时，会场气氛格外凝重。每个人都意识到，手中这份文件赋予他们的，不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约束。

进入讨论环节后，之前那篇网络文章的“威力”开始显现。在审议议事规则时，那位德高望重的环境法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率先发言，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

“章程和规则写得很好，很全面。但我注意到，最近网络上有些声音，对我们委员会的独立性和委员的公正性提出了一些…猜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认为，这未必完全是坏事。它提醒我们，必须将独立和公正，体现在每一个细节和行动中。我建议，在议事规则中，增加一条更明确的‘利益冲突回避’实施细则，比如，要求委员每年申报可能影响公正履职的社会兼职、科研合作、咨询项目等情况，供秘书处备案，并在审议相关议题时主动申明并回避。”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公共卫生领域的专家委员立刻表示赞同：“我完全同意李教授的意见。科学精神的核心就是客观公正。我们自己首先要行得正、坐得直，才能取信于民，才能让那些无端猜测没有市场。我甚至认为，我们可以考虑，在委员会官方网站上，公开委员的基本信息和承诺，主动接受社会监督。”

两位顶尖学者的表态，一下子奠定了会议的基调——直面问题，主动规范，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列席的周正帆心中暗暗喝彩。这就是他千方百计请来的“定海神针”！有他们率先垂范，委员会的公信力基石就能牢牢奠定。

市民代表陈树民也激动地发言：“我们老百姓不怕争论，就怕暗箱操作！两位专家说得对，咱们把规矩定得明明白白，把自己摆在阳光下，心里就踏实！我们支持这个提议！”

**随后，会议进入听取汇报阶段。** 市环保局局长马东亲自上台，汇报金光化工旧址及周边区域的最新环境本底评估数据。他使用了大量的图表和专业术语，汇报严谨而详实。

然而，当他汇报完毕，准备下台时，那位公共卫生专家委员却举起了手。

“马局长，请留步。你汇报的数据很全面，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专家委员拿起笔，点着投影幕布上的几张趋势图，“根据你们提供的数据，虽然各项指标目前都符合国家标准，但我注意到，在靠近原厂区地下水流向下游的个别监测点位，某些特征污染物的浓度，虽然未超标，但相较于上游背景值，存在统计意义上的显着升高。你们对此如何解释？是否考虑了地下水的长期迁移和扩散效应？目前的监测网络密度，是否足以捕捉到可能存在的、局部的污染羽流？”

问题极其专业和尖锐，直指数据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

马东局长显然准备充分，但也感到了压力，他详细解释了地质构造、水文条件以及他们采取的加密监测措施，承认存在不确定性，并表示这正是需要持续监测和未来治理工程重点关注的方向。

紧接着，另一位环境工程领域的专家委员也就治理技术的选择逻辑、长期监测方案的可靠性等提出了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