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网中之网(1/2)
## 第一节 凌晨的研判
凌晨三点,省纪委办案点的小会议室里烟雾弥漫。
孙振涛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了七八个烟蒂,周正帆虽然不抽烟,也被熏得眼睛发涩。两人面前摊着三份材料:一份是杨天明交代情况的录音整理稿,一份是沈默遗留便条的复印件,还有一份是技术组对失窃u盘的追踪报告。
“杨天明家的门锁是专业工具撬开的,没有留下指纹,但窗台边缘提取到半枚鞋印,43码,运动鞋底纹。”孙振涛指着报告,“技术组对比了数据库,这种鞋印很常见,无法锁定具体品牌和型号。”
“监控呢?”周正帆问,“小区应该有监控。”
“有,但被干扰了。”孙振涛苦笑,“作案时间段内,小区所有监控画面都出现了三秒的雪花屏。对方用了便携式信号干扰器,很专业。”
周正帆的心沉了下去。对方行动迅速、专业、不留痕迹,这说明“影子”掌握的资源远超他们的想象。
“杨天明现在安全吗?”
“安排在办案点的内部房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饮食由专人负责,通讯完全切断。”孙振涛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影子’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u盘,就有可能对杨天明下手。”
“那我们……”
“我们在等。”孙振涛打断他,“等‘影子’下一步的动作,也等我们自己的调查结果。”
他翻开杨天明的交代材料:“杨天明说,‘影子’最近在策划一件事,想在你身边安排一个人。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周正帆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身边所有人的面孔:于晓伟、张正华、马国强、王建明、李明德……这些人里,谁可能被“影子”收买?或者,谁本来就是“影子”的人?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杨天明说这个人要‘像水一样,无形无迹,但能渗透到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人,最难察觉。”
“于晓伟呢?”孙振涛突然问,“你的秘书,跟了你三年多,对你的工作习惯、行程安排最了解。如果他……”
“不可能。”周正帆斩钉截铁,“晓伟是我亲自挑选的,背景干净,家庭简单。而且这三年,他做事一直很稳妥,从没出过差错。”
“越是稳妥,越值得怀疑。”孙振涛说,“我不是说一定是于晓伟,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包括赵青、王剑锋,甚至……包括你自己。”
周正帆一愣:“我自己?”
“对。”孙振涛盯着他,“‘影子’既然能在你身边安排人,就有可能用各种方式影响你、误导你。你的判断,你的决策,都可能已经在无形中被操控了。”
这话让周正帆后背发凉。如果连自己的判断都不能信任,那还能信任什么?
“孙书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孙振涛掐灭烟头,站起身,在狭小的会议室里踱步:“两条线。第一条线,继续查‘影子’的真实身份。杨天明虽然没说出名字,但他提到有录音证据,虽然u盘被拿走了,但他本人听过那些录音,我们可以让他回忆,做声音辨识。”
“声音辨识?”
“对。”孙振涛说,“请公安厅的声纹鉴定专家,让杨天明听一些人的讲话录音,看能不能辨认出‘影子’的声音。当然,‘影子’可能用了变声器,但一个人的说话习惯、用词特点、语速节奏,是很难完全改变的。”
周正帆觉得这是个办法:“那第二条线呢?”
“第二条线,查那五亿元资金。”孙振涛说,“这是‘影子’的命脉。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它在流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已经协调了人民银行、银保监会、外汇管理局,对所有可疑的跨境资金流动进行监控。”
“吴雨欣呢?”
“她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但具体位置还不确定。”孙振涛说,“香港警方传来的最新消息,他们发现了吴雨欣使用的一个假身份——‘李雨’,这个身份在过去一周内,在香港三家酒店登记入住,但每次只住一晚就退房,显然是故意制造迷惑。”
“她在等什么?”
“等指令。”孙振涛分析,“等‘影子’的指令,告诉她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转移资金。所以,我们要盯紧资金流向,只要资金一动,吴雨欣就一定会出现。”
周正帆点点头。这个思路清晰了:一边从声音入手查“影子”的身份,一边从资金入手追吴雨欣。两条线,总有一条能有突破。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孙振涛看了看表:“快四点了,你休息一会儿吧。上午九点,柳云山要见杨天明,到时候你也参加。”
“柳云山为什么非要见杨天明?”
“不知道。”孙振涛摇头,“他坚持要见,说有重要的话要说。我同意了,但要求全程监控。也许,这次见面能让我们了解更多内情。”
周正帆回到招待所房间,和衣躺在床上。身体很累,但大脑异常清醒。他想起杨天明说的那句话:“‘影子’说过,这个人要像水一样,无形无迹,但能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像水一样……水是柔软的,也是强大的。它能适应任何容器,能穿透任何缝隙。如果“影子”安排的人真的像水一样,那他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自己工作的每一个环节。
是谁呢?
于晓伟?他确实像水一样,总能恰到好处地处理好各种事务,从不出错,但也从不突出。三年多来,他就像一个完美的影子,跟随在自己身边,却很少表达个人意见。
张正华?他像火,热烈、直接,在反腐工作中冲在最前面。但火太旺了,反而容易暴露。
马国强?他像山,沉稳、可靠,但缺乏灵活性。
王建明?他像风,总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让人捉摸不透。
李明德?他像雾,看似清晰,实则模糊,永远看不清真实想法。
周正帆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了。如果连战友都不能信任,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红旗乡当乡长时,乡党委书记老刘跟他说过的话:“小周啊,做领导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人,就要相信他。如果后来发现信错了,那是你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现在是在查一个深不见底的腐败网络,面对的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发来的信息:“产检一切正常,宝宝很健康。医生说预产期在明年五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让你陪我去买婴儿用品。”
周正帆看着这条信息,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明年五月……那时候这个案子能结束吗?他能平安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吗?
他回复:“很快,等这个案子告一段落,我就请假陪你。你先自己看看,喜欢什么就买,不用等我。”
发送完,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父亲的身影。那个总是挺直腰板的老人,即使在病床上,也坚持每天看报纸,关心国家大事。
“正帆啊,”父亲临终前跟他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话俗,但理不俗。你要记住,你手中的权力是人民给的,要用来为人民办事。”
当时他点头答应,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分量。为人民办事,不是一句空话。它意味着要和那些损害人民利益的人斗争,哪怕那些人位高权重,哪怕那些人隐藏极深。
天亮了。周正帆起身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上午九点,他要见柳云山和杨天明。那将是一场怎样的对话?
## 第二节 师徒对决
上午九点,省纪委办案点的特殊谈话室。
这是一个经过特殊设计的房间,外表看起来像普通的办公室,但墙壁和门窗都做了隔音处理,墙角隐蔽处装有多个摄像头和录音设备。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桌子,两边各放两把椅子。
柳云山先被带进来。他穿着灰色的囚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者的儒雅。如果不是手铐和脚镣,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涉嫌多项重罪的人。
他在桌子一侧坐下,双手放在桌面上,静静等待着。
五分钟后,杨天明被带进来。他的状态就差多了,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走路时腿都在发抖。看到柳云山,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坐吧。”柳云山开口,声音温和,像老师对学生说话。
杨天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又过了两分钟,周正帆和孙振涛走进来,在侧面的观察席坐下。他们不会直接参与谈话,但会全程观看。
谈话室的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柳云山和杨天明两个人。
“天明,”柳云山先开口,“我们有多久没这样面对面坐着了?”
杨天明低着头:“上次是……是去年春节,我去给您拜年。”
“是啊,一年了。”柳云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还是二十年前,那时候你刚分配到省委办公厅,是个毛头小伙子,说话都紧张。”
杨天明的眼圈红了:“老师,我对不起您……”
“别说对不起。”柳云山摆摆手,“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要自己承担。你来找我,说你愿意配合调查,我不怪你。相反,我觉得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杨天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柳云山。
“很奇怪吗?”柳云山笑了,“天明啊,你跟了我二十年,但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你以为我建这个网络,只是为了钱?为了权?”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柳云山说,“钱和权,只是工具。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理想的秩序。一个由精英主导的秩序,一个可以高效运转的秩序。在这个秩序里,资源可以合理配置,人才可以各尽其用,决策可以迅速执行。你不觉得,这比现在这种低效、扯皮、形式主义的体制要好得多吗?”
杨天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观察席上,周正帆和孙振涛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柳云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您的方式……”杨天明终于开口,“您的方式不对。您用贿赂、用威胁、用违法的手段……”
“手段重要吗?”柳云山打断他,“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我成功了,建立了那个秩序,后人会说我是改革者,是开创者。手段?那只是过程中的必要代价。”
他顿了顿,继续说:“就像你现在配合调查,你以为你是在维护正义?不,你只是在帮助一个陈旧的体制,维护一个低效的秩序。你以为你赢了,实际上你输了。”
“我没有输!”杨天明突然激动起来,“我至少保住了良心!我至少没有像您一样,害死那么多人!金光化工的爆炸,十九条人命!那也是必要代价吗?”
柳云山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那是个意外。我没想害死任何人。”
“但您做了选择!”杨天明站起来,声音颤抖,“您选择了给三个月的整改期,而不是立即停产!您选择了保护那些股东的利益,而不是工人的安全!老师,十九条人命啊!他们也有家人,也有孩子,也有……”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流了下来。
柳云山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他叹了口气:“天明,你太感情用事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这不是小节!这是人命!”杨天明几乎是吼出来的,“老师,您变了。二十年前,您教我书法,教我‘字如其人’,说写字要端正,做人更要端正。可现在您……”
“现在我怎么?”柳云山平静地问。
“现在您……您不配当我的老师!”杨天明说完这句话,像用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良久,柳云山开口,声音很轻:“也许你说得对,我不配当你的老师。但天明,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明知道一个体制有问题,明知道它效率低下、滋生腐败,你是选择随波逐流,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它?”
杨天明没有回答。
“我选择了后者。”柳云山说,“我用我的方式,建立了另一个秩序。这个秩序也许不完美,也许有污点,但至少,它高效,它实用。那些加入网络的人,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那些企业,得到了发展;那些项目,得到了推进。难道这一切,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观察席上,周正帆握紧了拳头。他想冲进去反驳,但孙振涛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头。
“有价值,但代价太大了。”杨天明低声说,“而且老师,您真的认为,您建立的这个秩序是高效的吗?它只是对少数人高效,对大多数人来说,它是不公平的,甚至是残酷的。”
“公平?”柳云山笑了,“天明,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资源总是有限的,机会总是不均等的。我的秩序,至少让资源流向了最能发挥它们作用的地方,让机会给了最有能力抓住它们的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公平吗?”
“但那些没有资源、没有机会的人呢?”
“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柳云山说得很冷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也是社会法则。”
谈话到这里,已经陷入了僵局。两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完全不同,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
柳云山换了个话题:“天明,你告诉他们‘影子’的事了吗?”
杨天明身体一僵。
“看来是告诉了。”柳云山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那你告诉他们,‘影子’是谁了吗?”
“我……我说了。”
“说了名字?”
“没有,u盘被拿走了,我没有证据……”
“但你说了一些线索,对吧?”柳云山盯着他,“让他们可以通过声音辨识来确认‘影子’的身份?”
杨天明没有否认。
柳云山叹了口气:“天明,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配合调查,就能得到宽大处理?就能保护你的家人?我告诉你,不会的。‘影子’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老师,您……”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告诉你事实。”柳云山说,“‘影子’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你也很清楚。你以为你在帮他们,实际上,你是在把自己和家人往火坑里推。”
杨天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观察席上,孙振涛拿起对讲机,准备结束谈话。但周正帆拦住了他,示意再等等。
“老师,”杨天明突然问,“您为什么非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柳云山摇摇头:“不,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影子’的事,一件连我都不知道,直到最近才猜到的事。”
“什么事?”
柳云山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影子’……可能不是一个人。”
杨天明愣住了:“不是一个人?那是什么?”
“是一个团体,一个组织,甚至……”柳云山顿了顿,“甚至可能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柳云山说,“这十年来,‘影子’给我下达的所有指令,都经过精心设计,没有任何个人特征。他的声音经过处理,他的文字经过润色,他的所有指示都像是经过集体讨论的结果。我最初以为,这是他谨慎,但现在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一个机器。”
“机器?”
“对,一个决策机器。”柳云山说,“由一群精英组成的决策机器,他们共同制定策略,共同下达指令,共同承担责任。所以,你永远抓不到‘影子’,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他无处不在。”
观察席上,周正帆和孙振涛的脸色都变了。如果柳云山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案子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以天明,”柳云山继续说,“你配合调查,你指认‘影子’,都没有意义。因为你指认的那个人,可能只是机器的一个零件。打掉一个零件,机器还能运转,还会有新的零件补充进来。”
杨天明呆呆地坐着,像是被这个消息击垮了。
柳云山站起身,走到窗边——那其实是单向玻璃,他看不到外面,但外面能看到他。
“天明,我今天见你,不是要说服你什么,也不是要威胁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你在面对的是什么。”他转过身,“现在,你可以走了。告诉外面的人,我该说的都说了。”
谈话结束了。杨天明被带出去时,脚步踉跄,精神恍惚。
周正帆和孙振涛走进谈话室。柳云山还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
“柳云山,”孙振涛开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柳云山转过身,笑了:“孙书记,您觉得呢?一个囚犯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我们只相信证据。”
“证据?”柳云山摇头,“你们永远找不到证据。因为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所有证据都已经被设计成无法追查的形式。就像那个u盘,你们找到了吗?”
孙振涛沉默。
“看,我说对了吧。”柳云山重新坐下,“孙书记,周市长,我劝你们一句:适可而止吧。郑向东倒了,我倒了,网络的核心成员大部分都被控制了。该查的查了,该办的办了。剩下的,就让它过去吧。再查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
“这不是好处不好处的问题。”周正帆说,“这是原则问题,是法律问题。”
“原则?法律?”柳云山笑得更深了,“周市长,你还是太年轻。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原则和法律都是可以调整的。你以为你在扞卫正义,实际上,你只是在玩一场别人设计好的游戏。”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柳云山看着他,“你的调查,你的行动,可能都在‘影子’的预料之中。甚至可能,是‘影子’希望你这样做的。”
周正帆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为什么?”
“因为‘影子’需要淘汰一些旧零件,换上一些新零件。”柳云山说,“我和郑向东,就是旧零件。我们用了十年,已经不好用了,还容易出问题。所以‘影子’借你们的手,把我们淘汰掉。然后,他会安排新的零件,更年轻、更有活力、更不容易被怀疑的零件。”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也许,新的零件已经就位了。就在你们身边,就在你们最信任的人里。”
周正帆和孙振涛离开谈话室时,心情都异常沉重。柳云山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们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走廊里,孙振涛问。
“不知道。”周正帆摇头,“但有一点他说得对——如果‘影子’真的是一个机器,那我们的调查方向就全错了。”
“那怎么办?”
周正帆停下脚步,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管‘影子’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机器,他做的事是违法的,是害人的。这一点不会变。所以,我们的目标也不会变——找到他,打掉他。”
“怎么找?”
“从资金入手。”周正帆说,“机器需要能源,网络需要资金。那五亿元,就是他们的能源。只要截住这笔钱,机器就会瘫痪,网络就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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