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孤身赴会(2/2)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重新戴上时,眼神恢复了冷静:“没想到,被吴家这伙人盯上了。他们先是以咨询费的名义送钱,被父亲拒绝后,就调查他的家庭情况,用我、用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用孙子的前途来威胁他。那段录音,是父亲最后一次拒绝。三天后,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你认为,魏老书记的死……不是意外?”

“医院的死亡证明写的是‘急性心肌梗死’。”沈默冷笑,“但我查过,父亲去世前一天,还去公园散步,没有任何不适。去世当天上午,吴婷婷去过我家,说是‘看望老专家’。她离开后不到两小时,父亲就倒下了。家里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医院抢救记录看似正常。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他盯着周正帆:“我父亲一辈子清白,最后却可能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被人害死。死后,那些人还假惺惺送来花圈,出席追悼会。而我,这个随母姓的儿子,连公开调查父亲死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没有证据,因为对方势力太大。”

周正帆沉默着。他能感受到沈默话语中压抑多年的悲愤和无助。一个退休老专家,一个坚持原则的老人,可能因为拒绝了不正当要求而遭逢不幸。而他的儿子,只能用这种方式,在黑暗中默默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所以,你找到了我。”周正帆开口,“因为我在查李建军、吴天华、吴婷婷,因为我和他们是对头。”

“不仅仅是。”沈默从随身携带的旧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推到周正帆面前,“打开看看。”

周正帆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大量照片、文件复印件、手写笔记。照片有些是偷拍的,有些是资料翻拍。他快速翻阅,越看越心惊。

有照片显示陈明与吴婷婷在不同场合会面,包括之前收到的那张机场贵宾室照片的更多角度版本。有陈明在省发改委工作期间,签署的与江东建设集团省城项目相关的部分文件复印件,上面有他的签名和“原则同意开展前期工作”等批示。有沈默手绘的关系图,清晰地勾勒出以吴家为核心,辐射李建军、陈明以及省市多个部门官员、专家的利益网络。甚至还有“华安诊所”内部结构的手绘草图,标注了疑似密室和通道的位置。

最让周正帆震惊的,是一份手写的会议记录摘要,记录了一次在“华安诊所”地下密室召开的“项目协调会”,参加者包括吴天雄、吴婷婷、李建军,还有……陈明。时间是一年半前,会议内容涉及江北新区核心地块的规划调整和利益分配。记录末尾有一行小字:“陈明提出,需确保‘规划调整的科学性’,建议引入第三方专家‘背书’,并推荐了省设计院的沈默。”

“他们找过你?”周正帆抬头看向沈默。

“找过。”沈默点头,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吴婷婷亲自来的,带着所谓的‘技术咨询合同’,报酬丰厚,条件是让我在江北新区某个地块的规划评估报告上签字,证明其‘技术合理’。我拒绝了。不久后,我父亲就出事了。”

他指了指文件袋里的另一份材料:“我暗中调查了两年,发现这个网络比我想象的更大。他们不仅操纵土地规划和项目审批,还通过‘华安诊所’这样的据点,进行秘密交易、洗钱,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的罪行。李建军是他们在市里的‘执行者’,吴天华是‘保护伞’,而陈明……”

沈默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陈明很特别。他看起来干净,专业,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得很有原则。但他与吴家的联系是实实在在的。我怀疑,他不是普通的受贿者,而是这个网络精心培养和安插的‘高级棋子’。他的任务可能不是直接拿钱,而是利用他的专业知识和位置,在关键决策节点上施加影响,为这个网络的项目披上‘合法合规’的外衣,甚至帮助他们淘汰掉像李建军这样已经暴露或者不听话的‘卒子’。”

周正帆想起陈明到任后的种种表现:推动审批改革时表现出的专业和严谨,在一些项目细节上看似合理的建议,对“华安诊所”所在街区更新规划的特殊关注……如果沈默的推测是真的,那么陈明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他藏在阳光之下,行事几乎不留把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周正帆合上文件袋,“你完全可以向省纪委举报,或者把这些材料公开。”

“我试过。”沈默的笑容苦涩,“匿名信石沉大海。通过正规渠道递材料,被转回江市处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甚至怀疑,省里可能也有人被他们渗透了。公开?媒体不敢接,网络发帖很快被删。我父亲‘意外’去世后,我知道自己也可能有危险,所以更加小心。直到最近,我看到你动了李建军,抓了吴天华,还差点挖到诊所,我知道,机会来了。”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周市长,我把这些年来收集的所有东西都给你。这里面有录音、有照片、有文件、有我的分析,虽然有些证据在法律上可能不够直接,但足够你撕开一个口子,顺藤摸瓜。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沈默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我要你保证,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网络连根拔起,要把害死我父亲的人,绳之以法!我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要他们在法庭上认罪,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什么‘因病去世’、‘意外身亡’或者‘自杀’!”

周正帆看着眼前这个为父追凶、孤身蛰伏两年的老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同情,也有沉重无比的责任感。

“沈工,我不能给你百分之百的保证。”周正帆的声音郑重而坦诚,“反腐败斗争很复杂,对手很狡猾,有些事不完全由我掌控。但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只要证据确凿,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你给我的这些材料,我会以最稳妥的方式,交给最可靠的人。魏老书记的清白,你父亲的公道,我一定会尽全力去争取。”

沈默紧紧盯着周正帆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我信你。”他将文件袋又往周正帆面前推了推,“东西你带走。录音机里的磁带是副本,原件我藏在了别的地方。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或者我发现你骗我,原件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的保险。

周正帆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你放心。另外,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吴家和李建军的残余势力,还有陈明,都可能对你不利。你需要保护。”

“我知道。”沈默站起身,看了看仓库顶部的破洞透下的天光,“我有我的藏身处,暂时安全。今天见面之后,我会消失一段时间。等你那边有实质性进展,或者需要我出面作证,我们再联系。联系方式,文件袋里有。”

他也递给周正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子邮箱地址和一段复杂的密码。“用这个邮箱,一次性的。发信后立即销毁。”

周正帆也站起来,伸出手:“沈工,保重。”

沈默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冰凉而有力。“周市长,也请你保重。你的对手,比李建军之流要危险得多。陈明……你要特别小心。”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走向仓库深处的阴影,很快消失在废弃的机器堆后面。

周正帆站在原地,看着沈默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重的文件袋。他知道,自己接过的不仅是一堆证据,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个儿子对父亲冤屈的执着,一个公民对正义最后的期盼。

他将文件袋小心地夹在腋下,转身向仓库大门走去。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有些刺眼。他迈步走出仓库,重新站在荒草丛生的厂区里。

微型耳麦里传来张正华急切的声音:“正帆!你怎么样?刚才里面什么情况?我们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面离开了,要不要跟?”

“我没事。”周正帆低声道,“不要跟,让他走。收队吧,回办公室再说。”

他走向自己的车,步伐稳健,但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沈默提供的材料,如果属实,将是一枚重磅炸弹。但如何运用这些材料,如何避免打草惊蛇,如何对付陈明这个藏在身边的“高级棋子”,每一步都需要慎之又慎。

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再次打开文件袋,抽出那张关系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名字,勾勒出一张覆盖省市多个领域的大网。他的目光落在“陈明”这个名字上,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规划师”。

陈明……你到底是黑是白?你与魏长明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周正帆发动汽车,驶离这片废弃的工业区。在他身后,红星纺织厂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夕阳下,仿佛刚才那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秘密会谈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风暴,已经真正开始了。

## 第三节

回到市政府办公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秋日的夕阳透过窗户,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周正帆反锁了门,拉上窗帘,才将那个沉重的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

张正华和马国强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两人脸上写满了焦急和询问。水塔观察点虽然能看到仓库门口和周正帆的部分活动,但无法知晓内部对话的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周正帆和一个模糊的人影先后进出。

“正帆,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张正华迫不及待地问。

周正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纽扣摄像头和皮带扣定位器取下,关闭设备,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液滑过喉咙,稍微平复了他紧绷的神经。

“那个人叫沈默,随母姓。他的父亲,是魏长明。”周正帆言简意赅。

“魏长明?”张正华和马国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周正帆将沈默讲述的故事——魏长明如何被吴家威胁,如何拒绝,随后“突发心脏病”去世,以及沈默两年来暗中调查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他讲得很平静,但张正华和马国强听得心惊肉跳。

“这是沈默给我的材料。”周正帆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袋,“里面有录音、照片、文件复印件、手绘的关系图和结构图。他怀疑陈明不仅是这个网络的成员,而且可能是被精心安排进来的‘高级棋子’,负责用专业手段为非法项目披上合法外衣。”

张正华立刻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文件袋,和马国强一起翻阅起来。越是看下去,两人的脸色越是凝重。那些偷拍的照片、清晰的录音文字整理、详细的关系网络图,以及沈默专业而冷静的分析笔记,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腐败网络全景图。

“这些东西……太关键了!”马国强压低声音,难掩激动,“虽然有些是间接证据,有些取证方式可能……不那么规范,但线索链条非常清晰,指向性极强!特别是关于陈明的部分,他和吴家的接触频率、他在关键项目上的签字、他推荐的‘专家’……如果深入查下去,很可能找到突破口!”

张正华则显得更为谨慎:“这些东西的真实性还需要核实。沈默的身份、他与魏长明的关系、他这些材料的来源,都要查证。而且,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交给我们?除了为父报仇,有没有其他目的?会不会是对方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用这些半真半假的材料误导我们,或者挑拨我们与陈明的关系?”

周正帆点头:“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沈默的身份和动机必须核实,这些材料的真伪也要逐一甄别。但直觉告诉我,沈默说的是真的。他对父亲的感情,他调查的细致程度,他那种孤注一掷又小心谨慎的状态,不像演戏。而且……”

他顿了顿,指向关系图中陈明与“华安诊所”之间的连线:“沈默提到了诊所有地下密室和通道,他的手绘草图和我们技术侦查的初步结果有吻合之处。他还提到一年半前在那里开过会,有陈明参加。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密室,或者查到那次会议的蛛丝马迹,就能验证部分信息的真实性。”

马国强立刻说:“我马上安排人手,根据这张草图,结合我们的技术扫描结果,重点排查诊所和相邻办公楼的地下连通可能性。同时,调取一年半前那段时间,诊所及周边的所有监控记录(如果有保存的话)、车辆进出记录、人员往来信息,看能不能找到陈明或李建军等人的踪迹。”

“要秘密进行,绝对不能惊动诊所方面,更不能让陈明察觉。”周正帆强调,“另外,沈默的安全也要考虑。他今天露了面,虽然暂时离开,但难保不会被对方盯上。马局,你安排最可靠的人,在不被沈默发现的前提下, discreetly 寻找他的踪迹,提供外围保护。不是监视,是保护。”

“明白。”马国强记下,“那陈明那边……”

周正帆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沉默良久。陈明就像一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沈默的材料加剧了这种危险性,但仍然缺乏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也可能冤枉好人。

“对陈明,一切如常。”周正帆最终做出决定,“工作继续支持,态度保持尊重。但我们要调整调查策略。之前我们是泛泛地查他的工作轨迹,现在有了沈默提供的这些具体线索——比如他签过字的特定文件、他推荐过的具体专家、他与吴家会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们要围绕这些点,进行精细化、逆向调查。”

他转身,目光锐利:“不要直接查陈明,而是查这些‘点’本身。查那些文件背后的项目到底有没有问题,查他推荐的专家有没有收受好处,查他和吴家会面前后发生了什么具体事项。用调查项目违规的名义,迂回接近真相。同时,要加强对陈明日常工作、通讯、社交的监控,但要确保绝对隐秘,不能让他有丝毫察觉。”

张正华补充道:“还有魏长明的死因。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如果有疑点,我们可以以复查历史遗留问题或回应家属诉求的名义,重新调取当年的病历、抢救记录、现场情况,并秘密走访当时的医护人员和邻居。这件事我来协调,通过纪委的渠道,以检查医疗系统行风的名义进行,避免直接关联到腐败案。”

三人又详细讨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明确了分工。周正帆负责总体协调和稳住大局,张正华负责纪委层面的调查和魏长明死因复查,马国强负责公安技术侦查、证据核实和沈默的保护。

晚上七点,张正华和马国强带着文件袋的复印件(原件由周正帆锁进保险柜)悄然离开。周正帆独自留在办公室,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反复思考着整个局面。

沈默的出现和带来的材料,就像在黑暗的迷宫中投下了一束光,让他看到了路径,但也照出了更多岔路和陷阱。陈明如果是“高级棋子”,那么他背后是否还有更高级的“棋手”?吴天华倒了,但网络显然没有停止运转。李建军在狱中,但会不会还有别的“执行者”?

还有魏长明。那个记忆中严肃正直的老书记,可能因为坚持原则而被害。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周正帆心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面对的就不只是腐败,而是更深的黑暗与罪恶。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林晓薇发来的信息:“晚饭好了,回来吃吗?”

周正帆回复:“马上回。”

他关掉手机,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这座城市表面上光鲜亮丽,快速发展,但底下却暗流汹涌。作为市长,他不仅要推动发展,更要守护这座城市的公平和正义,守护像魏长明、沈默这样普通人的信念和期待。

第二天,一切如常。周正帆主持召开了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第四季度经济工作。陈明在会上汇报了优化营商环境工作的最新进展,提出准备选择两家开发区作为“标准地”改革和“容缺受理”试点。他的表现依然专业、沉稳,提出的试点方案考虑周全,风险可控。

周正帆认真听取,并提出了几点完善意见,最后表示原则同意,要求陈明牵头细化方案后尽快实施。会场气氛正常,两人之间的交流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只有周正帆知道,在会议桌下,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那是他和张正华约定的简易密码,传递着“按计划进行”的信息。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回到办公室,于晓伟送来一份报告——关于近期网络舆情中涉及市政府领导不实信息的处置情况汇报。报告提到,有几篇影射周正帆“借反腐排除异己”、“作风霸道”的帖子在个别小众论坛出现,但尚未形成热度,网信部门已按程序处理。

“市长,这些帖子出现的时间点很集中,内容也有相似之处,不像是普通网友自发行为。”于晓伟低声提醒。

周正帆扫了一眼报告:“知道了。依法依规处理就行,不用过度反应。”他心中明了,这可能是对手的反制手段之一,用舆论施压,扰乱视线。

下午,他按计划前往江市大学,参加一个产学研合作论坛。在车上,他接到张正华加密电话的简短汇报:“魏长明病历已调阅,表面看无异常。但当年参与抢救的一名护士长已退休,我们的人正在接触。沈默踪迹暂无发现,保护小组在预设区域未监测到异常。诊所地下扫描有进展,发现疑似人工构筑的异常空腔,具体性质待进一步分析。”

“继续,注意安全。”周正帆只回了四个字。

论坛上,他发表了关于“推动政产学研用深度融合,助力江市创新驱动发展”的演讲,与高校学者、企业代表热烈交流。在公众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思路清晰、务实进取的市长。

然而,在论坛间隙,他去洗手间时,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快速用一次性手机给沈默留下的加密邮箱发了一条简短信息:“材料已收到,核实中。务必保重,静候联系。” 发送后,他立即删除了信息记录和邮箱地址。

傍晚,周正帆回到市政府,正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常务副市长陈明。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市长,不好意思,耽误您下班。关于下午会上说的试点方案,我初步拟了个框架,想请您先看看,把把关。”

周正帆心中微凛,但面上不动声色,热情地招呼:“进来坐。这么快就有框架了?效率很高啊。”

陈明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将文件夹递给周正帆:“只是粗框架,主要明确了试点的范围、原则、主要措施和风险评估要点。我想着早点请您看看方向对不对,免得后面走弯路。”

周正帆接过,认真翻阅起来。方案框架确实写得不错,逻辑清晰,重点突出,既体现了改革魄力,也强调了风险防控。但在看到“试点区域选择建议”时,他目光微微一凝——陈明建议的两个试点开发区,一个是江北新区的高新园,另一个……居然是城东片区的老工业园升级区,而“华安私人诊所”正好位于那个老工业园升级区的边缘地带。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框架不错,方向是对的。”周正帆合上文件夹,语气赞许,“特别是把风险防控单独作为一部分来强调,很有必要。试点区域的选择……高新园没问题,但老工业园升级区,那边历史遗留问题多,产权关系复杂,企业类型多样,试点难度会不会太大?”

陈明解释道:“市长考虑得周到。不过我想,正因为那边情况复杂,才更有试点价值。如果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改革推行下去,积累的经验才更宝贵,更能检验政策的普适性。而且,老工业园升级是市里的重点战略,如果能通过优化审批环境吸引优质项目落地,对推动整个区域转型升级也是利好。当然,具体实施时肯定会格外谨慎,步步为营。”

理由听起来很充分,符合陈明一贯的“敢于碰硬、着眼全局”的工作风格。

周正帆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按这个思路继续深化吧。具体试点区域,最终确定前再上会讨论一次。”

“好的。”陈明接过文件夹,似乎随口提起,“对了市长,昨天座谈会后,您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魏长明的人,我后来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了。”

周正帆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兴趣:“哦?想起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具体的事。”陈明笑了笑,“就是记得以前在省里,好像听哪位老领导闲聊时提过,说下面有个县里有个老书记,挺倔,原则性强,退休了还被返聘当专家,好像姓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您怎么突然问起他?”

这个问题很巧妙,既接上了昨天的话头,又轻描淡写地将“印象”推给了模糊的“老领导闲聊”,还将话题抛回给周正帆。

周正帆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感慨:“是红旗乡的老书记,叫魏长明。我昨天接到他以前一个老部下的电话,说老人去世好几年了,最近家里整理遗物,发现老人留下些工作笔记,里面提到些当年规划上的事,好像有些困惑。老部下知道我认识魏老书记,就打电话来问问。我也是听他说起,才想起好像听你提过红旗乡那边,就顺口一问。看来是我记混了。”

这个解释也合情合理:老部下怀念老领导,发现遗物有疑,找现任领导询问,很自然。

陈明恍然:“原来是这样。老同志严谨了一辈子,留下些工作笔记也正常。可惜老人不在了,有些事可能也说不清了。”

“是啊。”周正帆附和道,语气惋惜,“老一辈的干部,很多都这样,认真。”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工作,陈明便起身告辞了。

办公室门关上后,周正帆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消失。陈明主动提起魏长明,是试探,还是无意?他的解释天衣无缝,但那种“恰到好处”的想起,反而让周正帆心中的疑虑更深。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看着里面沈默留下的那个文件袋。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场无声的较量。

他知道,陈明已经有所动作了。而他自己,也必须加快步伐。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这部电话通常只在有重大突发事件时才会响起。

周正帆立刻接起:“我是周正帆。”

电话那头传来马国强焦急万分的声音,背景音嘈杂混乱:“周市长!出事了!我们派去寻找和保护沈默的小组……在城北‘清河雅苑’小区外,发现沈默驾驶的车辆发生**爆炸**!车辆完全烧毁,里面……里面有一具烧焦的遗体!消防和刑侦正在现场!初步判断……是**车内被安装了炸弹**!”

周正帆握着话筒的手,瞬间变得冰凉。

沈默……被灭口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电脑上的内部政务系统,弹出一条紧急通知窗口,来自市纪委的加急文件流转提示。他点开,是一份刚刚录入系统的《关于收到匿名举报常务副市长陈明同志有关问题线索的备案报告》,签发人是张正华。报告内容极其简短:“今日下午,我委收到匿名邮寄举报材料一份,反映陈明同志可能存在与私营企业主不当交往问题。按程序予以备案,拟作为一般线索留存。”

周正帆盯着屏幕上那短短几行字,又想起耳边马国强关于爆炸现场的急促汇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沈默刚把材料交给自己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遭遇“意外”爆炸身亡。与此同时,纪委“恰好”收到关于陈明的匿名举报并被“低调备案”。

这太像一套组合拳了——消灭关键的举报人和证据源,同时给调查对象披上一件“已被举报、正在核查”的看似危险实则可能起到保护或预警作用的外衣。

是谁在操控这一切?陈明自己?还是他背后的网络?

周正帆缓缓放下电话,坐倒在椅子上。窗外,夜色已浓,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但他知道,最黑暗的时刻,或许才刚刚到来。对手的残忍和狡猾,远超他的预估。而沈默用生命换来的那些材料,如今成了他手中最烫手也最关键的筹码。

下一步,该怎么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