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砥柱中流（2/2）
方案还明确，要建立国企领导人员市场化选聘、契约化管理和差异化薪酬制度，打破“铁交椅”、“大锅饭”，激发企业家精神。
这套组合拳打出，在江市国企系统内部引发了巨大震动。有人看到了机遇，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也有人感到了危机，四处活动试图维持现状；更有一些利益受损者，在暗处散布消极言论，甚至向上级写匿名信，反映周正帆“盲目推进市场化”、“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风险”。
对于这些杂音，周正帆的态度是：改革的方向不容置疑，具体问题可以讨论，但绝不能因为害怕阻力就停滞不前。他要求国资委和相关部门，耐心细致地做好政策解读和思想工作，同时也要敢于动真碰硬，对改革中发现的违纪违法问题，坚决查处，绝不手软。
**就在周正帆全力推进民生实事和国企改革的同时，之前张正华汇报的那位退休老领导的问题，也有了初步核查结果。**
纪委的调查显示，这位老领导在金光化工项目审批中，确实存在接受企业吃请、在非正式场合为项目“打招呼”、其子女也在相关企业获得过一些“商业机会”等问题。虽然情节算不上特别严重，未达到移送司法的标准，但显然违反了廉洁纪律和工作纪律。
如何处理，成了一个微妙的难题。如果轻轻放过，难以服众，也违背了彻底肃清流毒的要求。如果处理过重，又可能引发老干部群体的反弹，甚至被解读为“政治清算”。
周正帆与市委书记郑向东、市纪委书记张正华进行了多次沟通。最终，由市纪委出面，依据查实的情况，按照纪律处分条例，给予了这位老领导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因其已退休，其他处分无法执行），并按规定相应降低其享受的待遇级别。
这个处理结果，既体现了纪律的严肃性，也考虑到了实际情况，尺度把握得比较精准。处分决定在一定范围内通报后，虽然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但总体上波澜不惊，没有引发太大的震荡。那位老领导本人，在组织谈话后，也表示接受处理，承认错误。
这件事的平稳处理，让周正帆在复杂局面下的平衡和掌控能力，再次得到了省委主要领导的暗中认可。
**然而，市长的工作，远非只有风和日丽。更多的时候，需要面对的是突如其来的风雨。**
这天深夜，周正帆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准备休息，于晓伟就带着紧急情况敲响了他的家门。
“周市长，刚接到经开区报告，区内一家名叫‘鑫晟’的电子公司，大约两百名员工，因为劳资纠纷和企业搬迁补偿问题，聚集在厂区门口，情绪激动，堵塞了交通，有发生群体性事件的风险！”
周正帆的睡意瞬间消失。“鑫晟电子？就是那家台资企业？之前不是反映过他们社保缴纳不足和加班费的问题吗？劳动监察部门介入后不是已经协调解决了吗？”
“之前是解决了一部分。”于晓伟快速汇报，“但这次是因为企业准备将部分生产线搬迁到内陆成本更低的地区，涉及到裁撤本市大约一百五十个岗位。在协商补偿金时，资方态度强硬，给出的方案远低于员工预期，而且存在单方面撕毁劳动合同的嫌疑。员工们觉得被欺骗了，所以……”
周正帆眉头紧锁。劳资纠纷，尤其是涉及外资企业和大规模裁员的纠纷，处理起来非常敏感，稍有不慎就可能激化矛盾，影响营商环境声誉，甚至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通知郑书记了吗？”周正帆一边快速穿衣，一边问。
“已经报告了市委值班室。郑书记指示，由您全权负责处理，要求务必稳妥处置，尽快平息事态，防止事态扩大化和极端化。”
“走，去现场！”周正帆没有丝毫犹豫。
深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赶往经开区的车上，周正帆通过电话，不断了解着现场的最新情况，并做出了一系列指示：要求经开区管委会主要领导立刻赶到现场，搭建临时指挥部；要求市公安局调派足够警力维持秩序，但强调必须文明理性，防止激化矛盾；要求市人社局、总工会、台办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即刻赶往现场，参与处置和协调；通知宣传部门和网信办，密切关注舆情，防止不实信息传播。
当他赶到现场时，只见“鑫晟电子”厂区门口黑压压地围聚着大量员工，群情激愤，口号声此起彼伏。几条主干道已经被堵塞，车辆排起了长龙，喇叭声不绝于耳。经开区管委会和派出所的干部正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效果有限。
周正帆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让司机将车停在稍远的路口，观察了一下情况。他看到员工们虽然情绪激动，但尚未出现打砸抢等过激行为，主要还是以聚集抗议、喊口号为主。
“晓伟，联系经开区管委会主任，让他想办法，找几个员工代表出来。就说市长来了，愿意和他们当面谈。”周正帆冷静地吩咐。
很快，五名被推选出来的员工代表，在半信半疑中，被带到了周正帆的车前。当他们看到车里坐着的真的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周市长时，都显得有些惊讶和局促。
周正帆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没有带随从，就站在寒冷的夜风中，对几位代表说：“我是周正帆。大家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外面冷，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行吗？我向大家保证，政府一定会依法依规，维护每一位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他的态度诚恳，语气平和，没有半点市长的架子。几位员工代表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在经开区管委会临时腾出的一间会议室里，周正帆与员工代表们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面对面沟通。他耐心倾听他们的诉求和委屈，仔细记录下每一个问题点。对于资方涉嫌违法的问题，他当场要求人社局和总工会介入调查，并表示如果查实，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对于经济补偿金的争议，他承诺政府将搭建平台，组织劳资双方进行正式谈判，并依据《劳动合同法》等法律法规，确保补偿方案公平合理。
“请大家相信政府，相信法律。”周正帆看着几位代表，“维权要通过合法渠道，聚集堵路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让自己从有理变成无理。请大家先回去，做做其他工友的工作，让大家疏散回家，恢复交通。我以江市市长的名义向你们保证，这件事，政府管到底，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正帆的坦诚和担当，打动了几位员工代表。他们同意回去做大家的工作。
凌晨三点多，在各方共同努力下，聚集的员工开始逐渐散去，交通慢慢恢复。
周正帆并没有离开，他留在经开区管委会的临时指挥部，继续召集相关部门，研究制定详细的处置方案，直到天色蒙蒙亮。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平衡劳资双方利益，如何既维护劳动者权益又优化营商环境，如何从根本上预防和化解此类矛盾，是他这个市长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长期课题。
走出管委会大楼，清晨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但内心却更加清醒和坚定。
砥柱中流，不仅要能承受风浪的冲击，更要在风浪中，为迷航的船只，指引方向，提供庇护。
## **第三节**
“鑫晟电子”劳资纠纷事件，在周正帆的亲自介入和持续关注下，最终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
市人社局和总工会的调查确认，资方在裁员程序和经济补偿金计算上确实存在违法违规行为。在政府搭建的谈判平台上，经过多轮艰苦的协商，资方最终接受了按照法律规定上限支付经济补偿金，并为受影响员工提供职业培训和再就业协助的方案。员工们的合法权益得到了维护，事态得以平稳化解。
这件事的处理过程和处理结果，通过本地媒体的适度报道，向社会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新一届市政府既注重营造亲商富商的营商环境，也坚决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主张的是法治框架下的劳资共赢。
周正帆务实、担当、亲民的形象，通过这次事件，更加深入人心。
**然而，市长的工作，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解决了一个问题，立刻会有新的挑战出现。**
“民生痛点堵点清零”行动推进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一些部门和干部习惯了“等、拖、推”，对清单上的问题，要么强调客观困难，要么敷衍塞责，整改落实进度缓慢。周正帆亲自督办的十个“市长项目”，也有一半卡在了部门协调或资金落实的环节。
国企改革同样进入了深水区。城投集团在剥离非主业资产时，遇到了来自内部既得利益者和一些关联企业的顽强抵抗，进展迟缓。水务集团的管网改造计划，则因为资金缺口巨大，难以全面启动。
更让周正帆感到压力的是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受国内外复杂因素影响，江市经济增速出现放缓迹象，部分指标不及预期，一些重点项目建设滞后，财政增收压力加大。每月的经济形势分析会，气氛都变得格外凝重。
**这天下午，周正帆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部署下一阶段稳增长工作。**
各部门的汇报，听起来都充满了“困难”和“压力”。发改部门汇报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下滑，尤其是工业投资和房地产投资乏力；工信部门汇报部分中小企业经营困难，订单减少，成本上升；财政部门汇报财政收入增速放缓，刚性支出压力有增无减；商务部门汇报外贸进出口面临下行压力……
会场的气氛有些沉闷。几位分管副市长发言时，也多是分析困难，提出的应对措施显得有些老套和乏力。
周正帆听着汇报，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大家说的都是实情，外部环境确实严峻复杂。但如果只是停留在强调困难、束手无策的层面，那还要他们这些领导干部做什么？
轮到周正帆做总结讲话时，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合上了面前的材料，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困难，大家都说得很清楚了。形势严峻，压力巨大，这是客观现实，我们不回避，也不能回避。”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但是，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唉声叹气的吗？是来强调困难、为自己工作不力找借口的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位与会者的脸，一些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不是！”周正帆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是来带领全市人民，在困难中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一片新天地的！”
“固定资产投资下滑？那就要研究，我们的项目储备在哪里？招商引资的突破口在哪里？营商环境还有哪些短板需要补齐？能不能在新能源、新材料、数字经济等新赛道上，谋划一批具有牵引性的大项目、好项目？”
“中小企业经营困难？那就要问，我们的减税降费政策是否真正落到了实处？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有没有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政府性融资担保体系的作用发挥得够不够？能不能学习先进地区经验，打造更优的创新创业生态？”
“财政压力大？那就要思考，如何真正培植壮大财源，而不是总盯着土地财政？如何提高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益，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如何盘活存量资产，撬动社会资本？”
他提出了一系列尖锐的问题，也指明了思考的方向。
“同志们，非常之时，要有非常之志，更要有非常之举！”周正帆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我们不能抱着过去的思维定势和路径依赖不放，不能总是在常规工作上打转转。必须要有打破常规的勇气，要有开拓新局的锐气！”
他当场拍板了几项措施：第一，由他亲自牵头，成立“重大项目谋划攻坚专班”，围绕国家战略方向和江市产业基础，集中力量谋划储备一批具有战略意义和带动效应的重大项目。第二，由常务副市长牵头，开展“营商环境痛点大排查大整治”专项行动，对标先进地区，查找短板，限期整改。第三，由分管工信和金融的副市长牵头，制定出台针对性强、含金量高的“支持中小企业纾困发展若干措施”。第四，要求财政局牵头，对所有财政支出项目进行新一轮的绩效评估和清理整合，坚决砍掉不必要的开支。
“从今天起，市政府建立‘周调度、月通报、季考核’的工作推进机制。”周正帆最后强调，“我带头，各位副市长、各部门‘一把手’都要动起来，沉下去，到项目一线去，到企业车间去，到群众中间去！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成效，来回应社会的关切，来兑现对人民的承诺！”
这次会议，如同一次战前动员，将之前有些沉闷和迷茫的气氛一扫而空。与会者从周正帆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紧迫感和担当精神，也看到了明确的行动方向。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雷厉风行地落实着自己的部署。**
他带着“重大项目谋划攻坚专班”的成员，连续几天闭门研究，梳理产业链，分析政策动向，最终初步确定将“沿江绿色能源化工产业带”、“国家级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区域性综合交通物流枢纽”等几个方向，作为下一步重大项目谋划的重点。
他亲自走访了多家有代表性的中小企业和行业协会，召开座谈会，面对面听取企业的困难和诉求。针对企业普遍反映的“融资难”问题，他协调金融监管部门和地方银行机构，推动设立了规模达五十亿元的“江市中小企业纾困发展基金”，并简化了审批流程。
对于“民生痛点堵点清零”行动中推进不力的部门和责任人，他毫不客气地进行约谈，并在一次市政府专题会议上，对三个整改进度严重滞后的问题，点名批评了相关部门的“一把手”，要求其在媒体上公开说明情况并承诺整改时限。
他的这些举措，在江市官场引发了不小的震动。有人觉得新市长“太猛”、“不近人情”；但也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想干事、能干事的中下层干部，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振奋和期待，工作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
**就在周正帆全力应对经济下行压力、推动各项改革攻坚之时，一个意外的“插曲”，再次考验着他的智慧和定力。**
省委办公厅突然下发了一个通知，内容是中央某部委将组织一个调研组，赴江东省调研“地方债务风险防控与化解”情况，其中江市被列为重点调研地区之一，调研组将在江市停留两天。
这个消息，让周正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江市的债务问题，尤其是城投平台的历史债务，虽然经过前期梳理和化解，风险总体可控，但依然存在一定的压力和隐患。在这个敏感时期，中央调研组前来，是例行公事，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是对他近期推动国企改革，尤其是城投转型的某种“关注”或“审视”？
他立刻召集财政、发改、国资委、城投集团等部门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部署迎检工作。他要求，务必实事求是地准备材料，既要充分展示江市在债务管控和化解方面所做的努力和成效，也要客观坦诚地反映存在的困难和风险点，绝不隐瞒，绝不造假。
“这次调研，既是一次检查，更是一次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的机会。”周正帆对与会人员说，“我们要以开放、坦诚的态度迎接调研，借助上级部门的智慧和力量，更好地推动我们解决自身的难题。”
迎检准备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周正帆亲自审核每一份上报材料，确保数据准确，情况真实。
然而，就在调研组抵达江市的前一天晚上，周正帆接到了一个来自省里的神秘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一位与他私交不错、在省直重要部门任职的同学。
“正帆，听说你们江市明天要接待中央调研组？”同学的语气有些欲言又止。
“是啊，正在紧张准备呢。”周正帆回答。
“嗯……有个情况，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同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有人……可能是陈明以前的余党，或者是你改革中触动到利益的人，向调研组匿名反映了些情况，主要针对你们城投集团的债务问题和之前的一些投资项目，说的……可能不太好听。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周正帆的心中一沉。果然还是来了！有人想借中央调研组这把“刀”，来给他这个新上任的市长一个下马威，甚至可能想借此否定他推动的改革。
“谢谢老同学提醒，我知道了。”周正帆平静地道谢。
挂断电话，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冷峻。看来，这场调研，注定不会平静。
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江面上，航船的灯火如点点繁星，指引着方向。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前有经济下行的压力，后有改革深水区的艰难，旁边还有暗处射来的冷箭。
但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砥柱中流，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正是因为它根基深厚，目标坚定，无惧任何风浪的冲击。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于晓伟的号码：“晓伟，通知下去，明天迎接中央调研组，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