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栽树与乘凉（2/2）
他需要掌握第一手信息，也需要给魏长明和山源县的干部们打气。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躲在办公室里，必须站在第一线。
**车行途中，周正帆接到了市长周启年的电话。**
“正帆，听说你去省里了？”周启年的声音带着关切，“情况怎么样？”
周正帆简要汇报了与黄建国、孙和平会谈的情况。
周启年听后沉默片刻，说道：“正帆，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市长请讲。”
“魏长明是个好干部，这我承认。但为了他，你这样在省里四处活动，值得吗？”周启年语气复杂，“现在省里已经有人说你在搞‘周家军’了，这对你的影响很不好。改革试验区的确重要，但换个人负责，也许阻力会小很多。”
周正帆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周市长，谢谢你的提醒。但我坚持认为，用对一个人，就能激活一盘棋。魏长明也许不是十全十美的，但他是最适合改革试验区的人选。为了江市的发展，我个人受点非议算不了什么。”
周启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劝不动你。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市府这边我会尽量支持。不过你要小心，我听说陈明副书记对这件事很不满，可能会在常委会上发难。”
“我明白了，谢谢市长。”
**结束通话，周正帆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中涌起一股悲壮。**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因为锐意改革而遭到非议和打压，是老领导的力排众议和坚定支持，才让他有了今天的舞台。如今，角色转换，他成了那个要为年轻干部遮风挡雨的人。
栽树的人，注定无法立刻享受到树荫的清凉。但他愿意做那个栽树的人。
**下午两点，周正帆的车抵达山源县县委大院。** 让他意外的是，魏长明并不在办公室。
“魏书记去开发区了。”办公室主任紧张地汇报，“今天早上，开发区有十几家企业代表联合来找魏书记，说是听说魏书记可能要调走，特地来挽留的。”
周正帆心中一动：“企业代表？他们怎么知道的？”
办公室主任压低声音：“好像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说魏书记被人举报了，要调离山源县。企业们一听就急了，自发组织过来。”
周正帆点点头：“我去开发区看看。”
**当周正帆的车驶入山源县经济开发区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开发区管委会办公楼前，聚集了上百人，拉着几条横幅，上面写着“企业需要魏书记”、“留住实干家，守住好环境”、“反对诬告，支持改革”。
魏长明被企业代表们围在中间，面色激动，正在说着什么。
周正帆没有惊动众人，让司机把车停在远处，自己步行靠近。他听到魏长明沙哑而坚定的声音：
“...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我魏长明在山源县工作，凭的是良心，为的是发展。如果有人认为我做事太急、得罪人太多，那我承认！但如果认为我以权谋私、优亲厚友，我绝不接受！我已经向组织说明情况，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一位企业代表大声说：“魏书记，我们不相信那些谣言！你在山源县这两年，开发区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审批速度快了，吃拿卡要少了，我们企业能安心搞生产、谋发展了！这样的好书记，我们不能让你走！”
“对！不能走！”众人齐声响应。
又一位女企业家激动地说：“魏书记，你说你和我关系暧昧，纯粹是胡说八道！我们就是正常的政商关系，谈工作都是在办公室或者公开场合，从来没有任何逾越！我愿意为你作证！”
现场群情激昂，支持魏长明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正帆站在人群外围，心中感慨万千。什么是政绩？什么是口碑？不是办公室里的汇报材料，不是会议上的慷慨陈词，而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支持。魏长明在山源县的工作，已经赢得了最有说服力的评价——民心。
他悄悄退后，没有打扰这个感人的场面。在回程的车上，他对于晓伟说：“通知市电视台和日报，派记者来山源县开发区，做一期专题报道，实事求是地反映这里的营商环境变化和企业评价。”
“好的，周市长。”于晓伟立即记录，“要重点报道魏书记吗？”
“不，”周正帆摇头，“重点报道开发区的变化，报道企业的真实感受。让事实说话，让群众评价。”
他深知，在官场，有时候民意的力量，比任何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
## 第三节
**傍晚六点，周正帆回到江市办公室。** 桌上已经摆放着魏长明派人送来的详细说明材料，厚厚一沓，包括土地置换项目的全部文件复印件、当时参与洽谈人员的联合证明、以及被他处理过的干部名单及原因说明。
他仔细翻阅着这些材料，特别是那份被举报的土地置换协议。完整协议显示，这块地位于开发区边缘，原本属于一家濒临破产的国营老厂，土地闲置多年。魏长明推动土地置换，引入一家新能源企业，不仅盘活了存量土地，还解决了原厂三百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整个过程公开透明，经过了县委常委会研究、专家论证、第三方评估和公开招投标，最终中标价格还高于评估价。
这哪里是利益输送？分明是盘活存量、造福地方的好事！
周正帆越看越气愤，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为了个人私利，不惜歪曲事实、诬告陷害，简直是无耻之极！
他拿起笔，在魏长明整理的被处理干部名单上仔细查看。原常务副县长赵建国的名字赫然在列，处理原因是“干预开发区企业招投标，为特定关系人谋利”。这与举报信的出现时间高度吻合。
**晚上七点，周正帆拨通了张正华的电话：“正华，调查组那边有什么进展？”**
“初步核查结果对我们很有利。”张正华语气轻松了许多，“土地置换项目程序合规，没有发现问题。所谓的‘暧昧女性’是省农科院的专家，当时是应邀来考察山源县的现代农业项目，在场人员都能证明。至于‘一言堂’，调查组找了几位山源县的班子成员谈话，他们都表示重大决策都是集体研究，魏长明作风民主，善于听取不同意见。”
周正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好！尽快形成正式调查报告，我要在明天上午看到。”
“没问题，调查组正在连夜整理材料。”张正华说道，“不过正帆，有另一个情况值得注意。我们查到，那封举报信是通过省委办公厅一位副主任转呈的，而这位副主任，就是赵建国的姐夫。”
周正帆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他们。证据固定了吗？”
“已经有初步证据链，但还不够扎实。”张正华谨慎地说，“赵建国很狡猾，没有直接出面，是通过中间人操作的。”
“继续深挖，但要讲究策略，不要打草惊蛇。”周正帆指示。
**晚上八点，周正帆决定主动出击。** 他拨通了省委副书记陈明的电话。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他也不能一味防守。
“陈书记，您好，我是周正帆。”他语气恭敬而不卑微。
“正帆同志啊，有什么事吗？”陈明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关于魏长明同志被举报一事，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最新进展。”周正帆不卑不亢，“省纪委调查组初步核查结果显示，举报信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符。魏长明同志在山源县的工作是经得起检验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陈明缓缓说道：“调查组的结论我还没有看到。不过正帆同志，即使举报内容不实，魏长明同志是否适合破格提拔，还是值得商榷的。他毕竟还年轻，担任县委书记时间不长，步伐是否太快了？”
周正帆沉稳应答：“陈书记，我非常同意您的谨慎。但改革试验区建设任务重、时间紧，需要的是有闯劲、有思路的干部。魏长明同志在山源县的实践证明，他具备这样的能力和担当。我认为，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破格提拔是对优秀年轻干部的最好激励。”
陈明轻笑一声：“正帆啊，你对年轻干部的偏爱，省里很多同志都有目共睹。但是，干部工作讲究的是平衡，是团结大多数。如果因为破格提拔一个人，而影响整个干部队伍的稳定，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周正帆心中冷笑，所谓的“平衡”，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维护自身地位的借口。
“陈书记，我认为干部工作的首要原则是公道正派、选贤任能。”周正帆语气坚定，“如果为了所谓的‘平衡’而放弃优秀干部，那才是对事业最大的不负责任。”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气氛变得凝重。许久，陈明才淡淡说道：“你的意见我知道了。最终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常委会的集体决策。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结束与陈明的通话，周正帆知道，明天的常委会将是一场硬仗。** 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晚上九点，他再次审阅魏长明送来的材料，并亲自起草了一份关于破格提拔优秀年轻干部的情况说明，着重阐述了改革试验区的重要性以及魏长明的适配性。
**晚上十点，加密手机收到“利剑”小组的信息：“赵建国与境外资本‘寰宇未来’有隐秘关联，其姐夫在省委办公厅涉嫌滥用职权。证据链已基本完整，可随时收网。”**
周正帆精神一振，这真是雪中送炭！他立即回复：“暂缓收网，等待我的信号。”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些证据发挥最大威力。
**晚上十一点，周正帆正准备离开办公室，郑向东书记突然来访。**
“正帆，这么晚还在忙？”郑向东看着周正帆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叹了口气，“是为魏长明的事情吧？”
周正帆点点头：“郑书记，省纪委调查组已经有了初步结论，举报信内容完全不实。这是调查报告草案。”他将张正华发来的电子版递给郑向东。
郑向东仔细翻阅后，面色凝重：“既然调查结果如此，魏长明的清白毋庸置疑。但是正帆，即使如此，破格提拔的阻力依然很大。陈明副书记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明确表示反对。”
周正帆并不意外：“郑书记，我认为我们不能因为有人反对就放弃原则。魏长明是最适合改革试验区的人选，这一点我有充分信心。”
郑向东踱步到窗前，望着夜景，良久才说：“正帆，我理解你的坚持。但是作为市委书记，我必须要考虑班子的团结和江市的稳定。陈明副书记在省里的影响力，你是知道的。”
“那您的意思是？”周正帆直接问道。
郑向东转过身，目光复杂：“我有一个折中方案。魏长明继续留在山源县，改革试验区党工委书记另选他人。这样既保全了魏长明，也避免了与陈明副书记的正面冲突。”
周正帆断然摇头：“对不起，郑书记，这个方案我无法接受。这不仅是对魏长明的不公，更是对江市改革事业的不负责任！”
“正帆！”郑向东语气严厉，“你要顾全大局！”
“什么是大局？”周正帆毫不退让，“让优秀人才脱颖而出是大局，还是向既得利益者妥协是大局？郑书记，我们在金光化工事件中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提到金光化工，郑向东脸色微变，沉默了。那场悲剧，正是因为之前的妥协和姑息，才最终酿成大祸。
周正帆趁热打铁：“郑书记，我知道您有难处。明天的常委会，您不必明确表态支持，只要不反对就行。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
郑向东看着周正帆坚定的眼神，最终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正帆，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常委会上通不过，对你个人的威信将是沉重打击。”
“个人威信事小，事业成败事大。”周正帆语气平静，“我相信，只要出于公心，组织最终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送走郑向东，已是午夜。** 周正帆毫无睡意，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江市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市承载着他的理想和抱负，也见证着他的奋斗和挣扎。
手机响起，是魏长明发来的信息：“周市长，刚送走最后一波企业代表。大家都很支持，我很感动，也很愧疚，因为我的事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周正帆回复道：“不必愧疚。为担当者担当，为负责者负责，是我这个位置的责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要工作。”
放下手机，周正帆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位老领导对他说过的话：“正帆，官场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栽树的人，一种是乘凉的人。栽树的人辛苦，可能看不到树长大的那一天；乘凉的人舒服，但永远体会不到创造的快乐。你想做哪一种？”
他当时的回答是：“我想做栽树的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答案从未改变。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省委常委会会议室。** 周正帆作为列席人员，提前十分钟到达。他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平静地翻阅着手中的材料。
陆续有常委进来，大家互相打招呼，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周正帆能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陈明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与几位常委谈笑风生，看到周正帆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情淡漠。
九点整，省委书记罗治国准时走进会议室，会议正式开始。
前面的几个议题顺利通过，当进行到“干部人事安排”议题时，会议室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组织部长孙和平汇报完整体方案后，特别提到了江市改革试验区党工委书记的人选问题：“...江市委推荐山源县委书记魏长明同志担任该职务。该同志政治坚定，能力突出，在山源县工作期间推动多项改革，成效显着。不过，近期收到关于该同志的举报信，经省纪委核查，举报内容不实。”
他话音刚落，陈明就接过了话头：“和平部长的介绍我很赞同，魏长明同志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干部。但是，我认为破格提拔需要慎重。该同志担任县委书记才两年多，经验还不足，直接负责副厅级的改革试验区，恐怕难以服众。我建议考虑其他更成熟的人选。”
几位与陈明关系密切的常委纷纷附和。
“陈书记说得对，破格提拔要慎重。”
“改革试验区关系重大，需要经验丰富的同志担纲。”
“我建议从省直机关选派一位同志下去。”
周正帆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他知道，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罗治国书记看向周正帆：“正帆同志，你是改革试验区的倡导者，也是魏长明的推荐人，谈谈你的看法。”
周正帆站起身，向各位常委微微鞠躬，然后沉稳开口：“感谢罗书记给我这个机会。关于魏长明同志的破格提拔，我想说明三点。”
“第一，为什么要破格？”他目光扫过全场，“因为改革试验区不是普通的开发区，它是我们省改革创新的试验田，是打破常规、先行先试的特区。它需要的不是四平八稳的‘太平官’，而是敢于碰硬、善于创新的‘闯将’。魏长明同志在山源县的实践证明，他就是这样一位闯将！”
他拿出山源县开发区的数据：“在他担任县委书记的两年里，山源县开发区新增企业数量增长百分之八十，企业平均审批时间从三个月缩短到十五天，企业满意度从百分之六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二。这些成绩，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担当！”
“第二，破格是否符合程序？”周正帆继续道，“根据中央关于大力发现培养选拔优秀年轻干部的精神，以及我省关于干部选拔任用的相关规定，对特别优秀的年轻干部，可以打破隐性台阶，破格使用。魏长明同志完全符合破格条件，江市委的推荐严格履行了民主推荐、组织考察、集体研究等程序，完全合规合法。”
“第三，如何看待举报信？”周正帆语气转为严肃，“省纪委的调查结论已经明确，举报信内容完全不实，是典型的诬告陷害。更重要的是，我们初步掌握了诬告者的身份和动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连陈明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周正帆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诬告者正是因为魏长明同志严格执法、触动了其非法利益，才恶意报复。如果我们因为这种诬告就放弃一个优秀干部，那岂不是正中坏人下怀？今后谁还敢坚持原则？谁还敢得罪人？”
他环视全场，声音铿锵：“各位领导，我深知破格提拔魏长明同志存在争议。但我坚持推荐他，不是因为他是我周正帆的‘自己人’，而是因为他是改革事业的‘同路人’！在我们江市的干部队伍中，有一批像魏长明这样有理想、有担当的年轻干部，他们需要舞台，需要机会。作为领导，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乘凉’，更要想着为事业‘栽树’！即使我今天因为推荐他而承担责任，我也无怨无悔！”
周正帆的话在会议室里回荡，掷地有声。一时间，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罗治国书记缓缓开口：“正帆同志的话，值得深思啊。我们选拔干部，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平衡各方关系，还是为了推动事业发展？”他看向陈明，“陈明同志，你的顾虑有道理，但正帆同志的理由更充分。我认为，在改革的关键时期，我们需要大胆使用像魏长明这样的优秀年轻干部。”
省委书记一锤定音，其他常委纷纷表态支持。
陈明面色阴沉，但也不再反对。
**最终，省委常委会通过了魏长明的任命。** 散会后，周正帆走出会议室，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
在走廊上，陈明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了一句：“周正帆，你好自为之。”
周正帆面色平静，微微点头：“谢谢陈书记关心。”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坚信，为事业栽树，比为自己乘凉更重要。
**当天下午，任命文件正式下发。** 周正帆亲自打电话给魏长明：“长明，任命已经通过了。记住，这个舞台是组织给你的，更是江市人民给你的。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电话那头，魏长明声音哽咽：“周市长，谢谢您！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都不用说，好好干！”周正帆语气温和却有力，“改革试验区就交给你了，给我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魏长明大声回应。
**放下电话，周正帆走到办公室的窗前。**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满江市。他仿佛看到，在远方的改革试验区，一棵年轻的树苗正在茁壮成长，终有一天，它将长成参天大树，福荫一方。
而他知道，自己还会继续栽下更多的树苗。因为这就是他的使命，也是他不变的初心。
**就在这时，于晓伟匆忙进来，脸色凝重：“周市长，刚刚接到消息，金光化工污染区域的居民，明天准备到省政府集体上访...”**
新的风暴，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