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青年干部（2/2）
“周主任，这……这一定是个别现象，我们一定严肃查处，立刻整改！”县委书记急忙表态，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狠狠瞪了常务副县长一眼。
“个别现象？”周正帆冷笑，示意了一下魏长明，“魏县长，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魏长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没有任何犹豫，将他平日里观察、收集到的，关于各部门明改暗不改、抱残守缺、刻意设障、懒政怠政的大量具体案例和现象，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地进行了阐述。他甚至直接点出了规划建设局、环保局、国土局等几个问题突出的部门，以及某些科室负责人和分管领导的名字。
他的发言，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山源县精心维护的平静表面，露出了内里溃烂的真实肌理。被点名的几位局领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常务副县长的眼神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听到了吗？这还只是个别的、偶然的现象吗？”周正帆环视全场，“我们的一些干部，不是把心思用在如何服务企业、促进发展上，而是用在如何钻营权力、设置障碍、谋求私利上！这种风气不扭转，山源县的发展就是一句空话！”
他当场宣布：“第一，这本过时的、违规的审批指南，立即废止！以市里下发的新版《实施意见》为唯一标准，各县直部门、各乡镇街道，不得附加任何额外条件！第二，成立由县纪委、县委组织部、县发改委联合组成的督查组，对近半年来所有项目审批卷宗进行倒查，发现一起违规违纪问题，处理一起，绝不姑息！第三，对今天早上发现的，规划建设局相关人员涉嫌违规指定服务机构、变相索贿的问题，由县纪委立即立案调查！”
这三条决定，如同三道雷霆，劈开了山源县沉闷的官场生态。所有人都意识到，周正帆这次是动了真怒，要拿山源县开刀，祭旗立威了。
会议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县里的领导们面色沉重地离开会议室，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周正帆特意将魏长明留了下来。
“长明，你今天的发言，很好。”周正帆看着他，语气缓和了许多，“敢于直面问题，敢于揭短亮丑，这需要勇气和担当。”
“周主任，我只是说了事实。”魏长明平静地回答，“看到好的政策在基层变形走样，看到企业群众办事如此艰难，我心里着急。”
“光着急没用，要解决问题。”周正帆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驶离的车辆，“你在山源县两年多了，感觉怎么样？”
魏长明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不瞒您说，周主任，有时候感觉很无力。想做事，处处掣肘；想推动改革，发现面对的是一张无形而又坚韧的网。很多次，我也怀疑过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理解。”周正帆深深地点了点头，“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阶段。但要记住，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坚守初心。组织上需要像你这样有原则、有血性、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有时候，你觉得孤独，不是因为你的方向错了，而是因为你走在了前面。”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魏长明：“想不想承担更重的担子？”
魏长明心头一震，迎向周正帆的目光，看到了其中的信任和期待。他没有任何犹豫，挺直了腰板：“只要组织信任，只要是为了工作，我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好！”周正帆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山源县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位置，空了很久了。我回去后，会向市委组织部和市委主要领导建议，由你兼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全面负责开发区的改革、招商和发展工作。我要你把开发区，打造成山源县乃至江市北部区域优化营商环境的‘特区’和‘试验田’，把你刚才的那些想法，都付诸实践！你敢不敢接这个军令状？”
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这虽然只是个副处级岗位，但在山源县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实职，掌握着土地、项目、政策等大量资源，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之前这个位置一直由常务副县长兼任，空悬后，县里几个派系争夺不休，才拖延至今。周正帆此举，无疑是将魏长明这个“外来户”直接推到了山源县矛盾漩涡的最中心。
魏长明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知道前面的路必定布满荆棘，会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但这正是他渴望的舞台！
“敢！”魏长明声音洪亮，眼神坚定，“请周主任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光有决心不够。”周正帆语重心长，“要讲究策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会支持你，但具体的路，要靠你自己一步步去走。”
中午，周正帆谢绝了县里的宴请，只在县政府食堂用了简单的工作餐。餐后，他让于晓伟整理了上午的会议纪要和初步处理意见，准备带回市里。同时，他单独与魏长明又深谈了近一个小时，就开发区未来的发展思路、破局的关键、可能遇到的阻力以及应对策略，进行了详细的交流和指导。魏长明感觉豁然开朗，很多之前困扰他的问题，在周正帆高屋建瓴的点拨下，找到了清晰的路径。
离开山源县时，已是下午三点。冬日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周正帆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一些，不仅仅是因为在山源县撕开了一道口子，更因为他发现了一颗可能在未来长成参天大树的“好苗子”。培养年轻干部，为事业储备人才，有时候比推动一两项具体的改革更为重要。
在返回江市的车上，他对于晓伟说：“晓伟，回去后，你重点跟进两件事：一是山源县审批指南废止和新规落实的进展情况，每天一报；二是整理一份关于魏长明同志的材料，要客观全面，突出他在改革方面的思考和实践。”
“明白，主任。”于晓伟应道，他隐约感觉到，周主任对这位魏县长，是动了真格的惜才之心了。
然而，周正帆心里清楚，他力荐魏长明，必然会触动山源县乃至市里某些人的神经。常务副市长李建军在山源县经营多年，绝不会坐视自己阵营的后花园被一个“不懂规矩”的年轻干部插手。更激烈的博弈，恐怕还在后头。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梳理着接下来的步骤。如何向周市长和郑书记汇报，如何与组织部门沟通，如何应对可能来自李建军那边的压力……每一步都需要精心筹划。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打来的。对方语气客气，却带着一丝试探：“正帆秘书长，听说您今天在山源县发现了一位‘得力干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山源县的情况比较复杂，魏长明同志毕竟还年轻，经验方面……是不是再锻炼锻炼？另外，关于开发区主任的人选，市里这边，好像……有一些不同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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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组织部干部二处长的电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周正帆心头因发现人才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对方的措辞虽然委婉，但意图明确——阻止魏长明上位。这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期。显然，山源县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反馈到了市里某些领导那里，并且迅速形成了阻击的共识。
“经验是在实践中积累的，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周正帆对着电话，语气平静却坚定，“组织上用干部，不能只看资历，更要看能力、看担当、看潜力。魏长明同志在山源县的表现，尤其是在推动改革、服务企业方面展现出的原则性和战斗力，我认为符合当前我们江市优化营商环境、推动高质量发展的用人导向。至于山源县复杂的情况，正需要这样有锐气的干部去打破僵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干部二处长干笑两声：“秘书长说得对，用人导向是很明确。不过……干部任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尤其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这样的关键岗位，还需要市委常委会审议。李建军副市长那边，对山源县的发展也很关心，之前也提过一些人选建议……是不是需要再统筹考虑一下？”
果然搬出了李建军！周正帆心中冷笑，知道这就是最大的阻力所在。
“程序当然要遵守，建议也可以充分听取。但最终，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以德才为准。”周正帆不想在电话里多做纠缠，“这样吧，关于山源县开发区班子配备的问题，我会在适当的场合，向市委主要领导做专题汇报。也请组织部方面，能够客观、公正地考察魏长明同志，不要受一些非主流因素的影响。”
结束通话，周正帆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和直接。这让他更加确信，山源县的问题，绝不仅仅是懒政怠政那么简单，其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利益格局。魏长明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尚未正式上任，就已经激起了如此强烈的涟漪。
“主任，情况不太妙？”于晓伟从周正帆的表情和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大概。
“有人坐不住了。”周正帆淡淡道，“看来，我们推魏长明，是真的戳到某些人的痛处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为什么不？”周正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越是有人反对，越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越说明魏长明这样的人，正是他们害怕的！”
回到市发改委办公室，周正帆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但心里一直萦绕着魏长明和山源县的事。他首先让于晓伟将山源县调研的详细报告，特别是涉及审批改革落实不力、中介服务垄断以及魏长明力推项目受阻的具体案例，整理成一份内容翔实、证据充分的《调研情况专报》。这份专报，他不仅报给了周市长和郑书记，也抄送给了市纪委和市委组织部。
在送给郑书记和周市长的版本中，他额外附上了一封亲笔信，着重强调了发现和培养敢于担当、善于作为的年轻干部对于破解当前改革困局、激发基层活力的重要意义，并正式提出了推荐魏长明兼任山源县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建议。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推动这件事，还需要在市委常委会上获得支持。他必须提前谋划，争取多数。
随后，他主动约见了市纪委书记张正华，向他通报了在山源县发现的，可能涉及违规指定中介服务、变相利益输送的问题线索，特别是规划建设局相关人员的问题。张正华高度重视，表示纪委将立即介入，与山源县纪委联合调查，深挖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如果确实存在利益链条，这将是打破山源县僵局的一个有力突破口。”张正华说道。
周正帆明白，反腐的利剑，有时候也是为改革扫清障碍、为优秀干部打开通道的利器。
与此同时，关于山源县调研和周正帆力荐魏长明的消息，也在江市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各种明枪暗箭开始射来。
有人在私下场合议论，说魏长明“年轻气盛”、“不成熟”、“缺乏大局观”，在山源县“人缘不好”、“搞不团结”。
更有甚者，开始翻魏长明的“旧账”。说他当年在省科技厅工作时，就因为“性格偏激”不被领导喜欢，才被“下放”到基层挂职锻炼。还有传言说，他之所以在山源县被孤立，是因为“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不尊重老同志”。
甚至有一些匿名的举报信开始出现在市纪委和组织部，反映魏长明在负责某个科技项目时，“存在程序不规范问题”，或者“与某些企业老板交往过密”。
这些手段，周正帆太熟悉了。他一方面让于晓伟通过可靠渠道，了解这些传言和举报信的来源；另一方面，他亲自给魏长明打了一个电话。
“长明，市里最近有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听到了吗？”周正帆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魏长明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听到了一些。周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要听这些！”周正帆语气严肃，“我只要你告诉我，那些举报信里说的事，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依据？”
“绝对没有！”魏长明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在项目经费使用、与企业交往上，时刻严守纪律底线。那些所谓的‘程序不规范’，完全是断章取义，恶意曲解！我可以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审查！”
“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周正帆语气放缓，“听到这些杂音，怕不怕？”
“说不怕是假的。”魏长明坦诚道，“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寒心！想干事的人处处受制，不想干事、甚至坏事的人却在那里煽风点火！”
“这就是斗争！”周正帆沉声道，“你要习惯，并且要学会在斗争中成长。记住，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组织会为你撑腰！我现在需要你，在山源县给我拿出实实在在的业绩来，用事实堵住那些人的嘴！”
周正帆的支持，给了魏长明巨大的信心和力量。他很快调整心态，顶着压力，在周正帆和县里少数支持改革领导（如县长）的暗中支持下，开始以“筹备组负责人”的身份（周正帆争取的过渡性安排），提前介入开发区的工作。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着规划建设局等部门的巨大阻力，强行推动开发区“一号项目”——那个农产品加工厂——按照新流程快速审批通过，并亲自督战，促使项目在短期内复工建设。这一幕，被当地媒体宣传报道，引发了积极反响。
紧接着，他参照周正帆在市里的做法，着手制定《山源县经济技术开发区优化营商环境“负面清单”》和《涉企服务“全程代办”制度》，明确列出禁止行为，并组建专业代办员队伍，免费为企业跑腿办证，极大地提升了开发区的服务效率和企业满意度。
他还大胆起用了几名在开发区闲置已久、但有专业背景、想干事却一直被压抑的年轻干部，组建了一个充满活力的“改革攻坚小组”。
魏长明在山源县的这一系列动作，虽然范围有限，却像一股清流，冲击着山源县沉闷的官场习气，也引来了更多关注的目光。周正帆通过渠道密切关注着，不时给予一些方向性的指点。他看到魏长明并没有被压力压垮，反而越战越勇，并且懂得了一些策略和团结的艺术，心中倍感欣慰。
然而，就在周正帆积极为魏长明的任命在市委常委会上争取支持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山源县那个刚刚复工的农产品加工厂项目，在夜间施工时，发生了小范围的边坡塌方，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导致部分设备受损，施工被迫中断。
事故发生后，山源县反对魏长明的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活跃起来。规划建设局、安监局等部门迅速派出调查组，矛头直指魏长明“为了政绩盲目赶工期”、“忽视安全生产”。县里的一些谣言也开始发酵，说“魏长明引进的都是问题项目”、“新官上任就出事，能力有问题”。
更让周正帆警觉的是，市安监局的一位副局长，据说是李建军线上的人，也准备带队前往山源县“指导事故调查”。
**形势急转直下！这起看似偶然的事故，显然被对手巧妙地利用，成为了攻击魏长明、进而阻击周正帆用人主张的一颗炸弹。周正帆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眼神冰冷。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否则，魏长明这个他看好的苗子，很可能还没来得及真正施展抱负，就要折损在这肮脏的博弈中。他拿起手机，准备直接拨通市委书记郑向东的电话。这场关于一个青年干部命运的较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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