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已故去的必如雪崩再来(一)(2/2)
“不行啦!我从来没有通宵过哦,你知道熬夜有多伤身体吗?”三月七立刻反驳,理直气壮。
“好吧,那我……”泷白正想说我守夜,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来守夜吧。”
布洛妮娅不知何时已站在后方,银鬃铁卫的制服在昏暗光线下笔挺依旧,但眉眼间的疲惫难以掩饰。
“布洛妮娅?你和那个奥列格聊完了?他没刁难你吧?”三月七问,惊讶里掺着一丝关心。
“话不投机。有些事,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布洛妮娅摇摇头:“今天得知的事情太多,我怕是睡不着了。”
“我一直都睡不着。”泷白平静地陈述,更像在说一个客观事实。他看向布洛妮娅:“况且你是银鬃铁卫,在这下层区,保证不了你的安全。你看上去也累了一整天了,所以,让我来守夜吧。”
他的理由很实际,语气也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不是商量,更像是一种基于专业判断的安排。
布洛妮娅沉默片刻,没有推辞:“……好吧。”
大家各自返回临时安排的房间。泷白在台阶上坐下,背脊挺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视野内所有可能的入口、阴影和制高点。
守夜,他太熟悉了。在都市的后巷,在荒野的废墟,在事务所尚未被血染红的那些夜晚。
寂静包裹上来,系统的低语却像背景噪音般挥之不去,勾连起更多他不想触碰的记忆。
自己真的有资格抛下过去吗?科鲁泽的事就是答案。救人不过是一厢情愿,改变不了任何本质。
对方醒来后,大概率还是会回到拳台,为了那些孩子,把自己榨干,或者被裂界彻底吞噬。他的干预,或许只是延长了这场悲剧的演出时间,甚至可能让结局变得更糟。
什么都没变。不管是在实验室,成为“银白咏叹”,还是现在……他好像总是在重复同一种模式:看到不平,出手,然后目睹事情滑向更糟的深渊,或是发现自己所谓的“帮助”徒劳无功。
一条望得到尽头的旧路,而路的终点,总是失去。
脚步声。
泷白瞬间警觉,肌肉绷紧,【小喙】已握在手中,枪口指向声音来处——动作快得几乎没有过程。
星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眨眨眼。
“……是你啊。”泷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力道。但戒备并未完全解除。
“嗯?”又一阵脚步声靠近。泷白几乎是本能地将星往身后一带,自己侧身挡在前面,刀锋微抬。
“是我……”布洛妮娅从阴影里走出来,对指向自己的刀尖显得有些无措。
“你们下次…”泷白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力克制的烦躁:“能不能别从我背后走过来。”
他收起刀,揉了揉眉心。那种过度警觉后的疲惫感涌上来,让他比刚才更沉默了些。
“都睡不着吗?”
星一脸坚毅:“我工作满八小时才会安然入睡。”理由古怪但理直气壮。
布洛妮娅则显得心事重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我……有事情想和你们聊聊。”
她问起星核,问起阻止寒潮的把握。星的回答很实在:“我不道啊,第一次干这活,这方面得问丹恒。”
“他是你们的领袖吗?感觉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很笃定。”布洛妮娅接着说,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很难相信你们。对于一直在贝洛伯格生活的人而言,你们提到的名词都太遥远了……”
她诉说着对可可利亚转变的困惑与痛苦,那不仅是政见分歧,更是信仰支柱的动摇。
星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是身不由己啊。”
“或许母亲的行为错了。”布洛妮娅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是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那就纠正她。”一直沉默的泷白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凝滞的空气里:“把她也带到下层区来,好好感受感受这里的……‘淳朴民风’。”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微微顿了一下。这提议带着他熟悉的、属于都市收尾人那种直指核心、甚至有些粗暴的解决问题风格。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似乎过于干涉别人的家事和国事了。
“这……也不是不行。”星却摸着下巴,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布洛妮娅明显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挣扎。泷白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矿坑轮廓模糊的阴影,补了一句,更像是为自己突兀的发言找台阶:“要不要你和星出去走走?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出去走走吗?”布洛妮娅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决定:“嗯……也不是不行。现在许多事,都还要再想想。”
“不行!”星却义正辞严地拒绝,指向泷白:“你得跟我们一起来!万一布洛妮娅有什么问题,正好你可以解答。我才刚刚来列车不久。”
“我就比你早来大概一天不到而已。”泷白提醒她这个事实:“而且,还需要有人守夜。”
“不用担心他们啦!我们要相信同伴的!”星双手叉腰,一脸“就这么定了”的表情。
泷白看着她,又看看显然也需要分散注意力的布洛妮娅,最终妥协般地轻叹一声:“……好吧。”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拢。眼神专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在调用某种生疏的力量。银白色的光点在他掌心汇聚,流动,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光芒稳定下来,一个与泷白外形相似、但略显虚幻的银白色幻影安静地站在他身前。
“一些……小把戏。”他对面露惊讶的两人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伎俩:“应该能起到守夜的作用。”
幻影安静伫立,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存在感。泷白没再多说,转身走向街道:“我们走吧。”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矿区灯光下,挺直,沉默,像是重新收回了短暂暴露的柔软,将一切情绪和犹疑再次封进了那层习惯性的、冷静而疏离的外壳之下。
科鲁泽的事件,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登上列车后因陌生善意而偶然窜起的一丝微弱火星。也让他再次确认:有些模式,或许真的无法打破。
最好的保护,或许不是热情的伸手,而是保持距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比如守夜,比如战斗,比如在必要时给出冷酷但可能有效的建议。
至于内心那些翻腾的、关于意义和改变的疑问,他选择再次将它们压下去,压回冰层深处。现在还不是思考那些的时候。或者说,他再次说服自己,那些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