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第三笔(1/2)

天穹之上,那一笔终于不再只是悬停。它像是被无数夜晚的笑声、哭声、徊声磨到了极致,笔锋在乌云中颤抖,每一次颤抖,城里的徊脉便跟着抽动一次。祖阙整座城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张铺开的纸,门、井、桥、火口都成了字的格线,等待那笔压下。

百姓们已经不敢睡眠。有人端坐门前,双手死死抱着孩子,眼睛直勾勾望着天幕;有人干脆伏在碑灰上,嘴里不断嘀咕:“先笑再坐……先笑再坐……”可笑声此刻已经发不出来了,徊声比笑更大,它在每个人心里震得嗡嗡作响,像是有千百个“回”字在胸腔里同时书写。

江枝在北坡井沿站立了一夜,她的乱线已经铺得极薄,却在笔锋的脉动中被一寸寸拉紧,像是布匹要被撕裂。她咬紧牙关,眼中带着疯狂的光:“来吧,落下吧,让它疯,我就乱得更狠。”她的声音低沉,却被井水反射出去,井面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黑痕,仿佛要提前迎接那一笔。

萧砚则在问桥正中,他的刀背横在栏杆上,像是一道冷铁线。他眼神冷沉,不言不语,只是手掌一下一下敲在刀背,敲出均匀的节奏。这节奏压着徊声,让它不能全然合成洪流,可随着笔锋愈发沉重,这股节奏开始被撕开裂缝。萧砚低声吐出两个字:“未时。”这是他给第三笔推演出的时刻,未时一到,那笔必然压下。

碑、狱、错、灰四方此刻都在暗暗聚力。碑心的老匠早已在各个“门名”旁刻上新的留白,准备用它们接笔锋;残痕在井下燃起暗火,想以烈焰对冲那股压落;错命祭者则悄悄汇聚在一起,执意要以改写来迎战;灰祭师们则盘坐一处,齐声低吟笑音,试图以笑声扭转那股笔意。

整个祖阙城屏住了气息。天穹沉沉,笔锋在云层里不断磨动,仿佛下一瞬就要刺破天地。徊声已经汇成洪涛,百姓心头的鼓点越来越乱。第三笔还未落下,却已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影子——一旦它压下,便是整个世界的撕裂。

江枝与萧砚对望,谁都没有说话。她眼里的光像火,他眼里的光像冰。火与冰在徊脉里对撞,连天上的那笔都随之一颤。就在这一刻,远远的天穹忽然被一道雷光劈开,墨色的云像是纸被撕开了一角,第三笔的锋芒终于露出半截——影子压下,祖阙全城骤然一冷。

第三笔的影子并不是一下子斩落,而是缓缓压下,仿佛在试探纸面的承受力。天幕上那条笔锋像是由无数墨丝交织成的巨链,每一次抖动,整个祖阙的街巷都跟着颤动。百姓们只觉得脚下的石板在轻轻隆起,好像他们并非站在地上,而是站在一张铺开的纸页上,而这纸页正被巨力按压。

第一个崩溃的是市井南街。一名挑水的汉子忽然眼前一黑,仿佛看到自己背着的不是水桶,而是一个巨大的“回”字。他发疯般把桶摔在地上,口中大喊:“停!停!别落!”水桶砸碎,水花四散,可水花在半空竟不落下,而是汇聚成一条细小的墨线,和天上的笔锋呼应。那一刻,徊声狂暴至极,整个南街的人同时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碑心的老匠赶到,手握碑灰,急急在地上写下“笑”字,想要用笑声撑住。可是笔锋太重,那“笑”字刚一写完,就被硬生生压裂成两半。灰飞四散,百姓们看见这一幕,心中的支撑顿时崩塌,哭喊声此起彼伏。

残痕的人在城西燃起暗火,试图以焰冲击笔影。他们在地面铺下火纹,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夜空。笔锋被火光逼退了一寸,但下一瞬,火焰反被墨影吞没,残痕的祭者们惨叫着倒下,身体被徊声从内里震碎,血与墨溅满街面。

错命的年轻祭者不肯放弃,他们举起笔,在墙上硬生生写下一个巨大的“改”字。他们相信,只有改写,才能撕开这笔的轨迹。可“改”字刚一显现,笔锋猛然下压,“改”字的那一横被直接劈断,化作一声惊天巨响。南墙轰然倒塌,徊声顺着断口卷入全城。百姓们在尖叫声中疯狂地往各处奔逃,却发现无论跑到哪里,影子都在头顶压着。

灰祭师们仍在守住中轴,他们盘坐地上,口中齐声笑吟。笑声此刻已不再是轻快,而是带着痛苦和撕裂,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逼笑出来。百姓们听到笑声,心中生出一丝依托,可笑声太弱,像是被墨浪一层层吞没。江枝看见,心中一狠,抬手一划,乱线铺满半个城面,像是给徊声披上一层薄布。徊声顿时闷了一拍,影子停顿了片刻。

萧砚却在另一端死死盯着笔锋,他的刀背在桥心连连敲击,敲出均匀的节奏。他低声喝道:“未时未至!”他的声音传遍徊脉,强行把影子的落势拖慢。百姓们感受到节奏,心跳也随之勉强稳定一瞬。有人趁机喊出:“听!听住!”这声音像是给人一点点希望,可徊声随即翻涌,把喊声淹没。

影子继续压下,已经触到祖阙的屋檐。整个城池仿佛缩小了一圈,空气里弥漫着墨腥,压得人无法呼吸。婴孩的啼哭被笔影直接震碎,变成一声声低沉的“徊”;老人倒在地上,手中颤抖着写下自己名字,却在最后一笔时被影子撕裂。

江枝咬牙,伸手在空中乱画,她的手指仿佛点燃了一片看不见的火花。乱线在半空炸开,把笔影扯得支离破碎。可是乱线自己也随之断裂,她的手臂鲜血淋漓,乱画的每一笔都像是从她的骨肉中生生剜出。萧砚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却只是更狠地敲打刀背:“稳住!不能疯!”

两人一个以乱,一个以稳,对抗着同一股下压的笔影。百姓们夹在中间,或哭或笑,或喊“停”,或喊“听”,声音混乱至极。碑、狱、错、灰四方终于第一次在同一刻爆发全部力量:碑心在门前刻字,残痕再度点燃火带,错命拼命改写,灰祭师笑吟至声嘶力竭。

就在这一切撕裂到极致的时候,第三笔终于落下半截——影子猛然插入祖阙中轴,地面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墨气冲天而起。百姓们被这一声震得纷纷扑倒,整个祖阙的夜空仿佛被彻底撕裂。

第三笔的压落并不是一下子砸穿,而是带着一种缓慢、几乎残酷的节奏。裂痕自祖阙中轴向两侧扩散,仿佛一条巨蛇在大地之下翻滚,伴随着低沉的徊声,把百姓们的心脉一寸寸拖进深渊。

城东,一个卖药的老妇人死死抱着怀里的药匣,想要给街上昏倒的孩童喂下草药,可她的手刚要伸出,影子就从她的手背划过。那一刻,老妇人看见的不是药,而是一行行墨字,药草变成“错”,孩童的呼吸变成“停”。她哭喊着想要把这些字抹去,反而把自己的掌心划开,鲜血滴落在药匣上,瞬间被墨气吞没,连血色也消失不见。

城西,残痕的火带已几乎燃烧殆尽。残痕首领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地火上,火焰顿时高涨一丈,化作赤色的长龙冲向笔影。长龙在半空缠住了墨影,百姓们一时抬头,以为终于能喘息。可墨影只是一震,便把长龙硬生生绞碎。火焰反扑,残痕首领被当场吞没,烧成一具漆黑焦壳。

碑心的老匠带着弟子跪在城门口,他们合力刻下一个“镇”字,试图以碑力封堵裂痕。刻刀在石壁上飞快划动,石屑如雨,可还未刻完,“镇”字就被徊声从中劈断。断口渗出墨色的血,弟子们惨叫着倒下,血液溢出,流成墨痕。老匠却不退,反而以额头撞碑,把自己的生命化作最后一笔,勉强补全了那“镇”字。那一刻,裂痕果真停顿了一息,百姓们在恐惧中短暂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喘完,第三笔的尾势就猛然砸下。整个祖阙的城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抓起又猛然摔落。房屋轰然倒塌,街道翻卷,城墙像纸片一样被掀飞。百姓们尖叫着滚入裂缝,徊声从他们的喉咙中被迫挤出,化作低沉的“徊徊徊”,回荡在天与地之间。

江枝站在裂痕边缘,眼睛血红。她的乱线此刻已乱到极致,像是把整个人都剥开来画在空中。每一道乱线落下,就有一段笔影被撕开,可与此同时,她自己的身体也在撕裂。她的肩膀、手臂、胸口都被割开,鲜血溅在乱线里,竟直接化作新的线条,逼得影子不断颤动。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嘶哑低笑:“你想落?落在我身上试试!”

萧砚在另一边,他的刀已敲到发裂,刀背布满裂痕。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将自己的骨骼也一并敲断。他的声音嘶吼着回荡:“未时!未时!”他用力拖延那最后的落势,试图让影子永远停在半空。可是刀身终于断裂,他手中只剩半截刀柄,血顺着掌心滴落。他却依旧举着残刀,硬生生往空中划出一记弧线。

两人的力量交错在裂痕之上,乱与稳彼此对冲,竟在瞬间撕开了一条窄窄的空隙。百姓们跌跌撞撞地往那空隙中逃去,可徊声如墨潮涌来,把人们的影子拖住,一个接一个拉回裂缝。有人刚冲出一步,身体却在空中直接碎裂成字迹,消散无踪。

灰祭师们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的笑声几乎撕裂了喉咙,变成沙哑的哭腔。可是他们依然笑着,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停下,徊声就会彻底吞没城心。笑声与徊声纠缠在一起,竟形成一股奇异的波动。笔影在这一波动中短暂停顿。江枝趁机猛然甩出最后一条乱线,直接把笔影劈断了一角。

那一瞬,第三笔没有完全压落,而是斜斜折断,斩进了祖阙的北城。北城的街市瞬间崩塌,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吞没在墨气之中。祖阙的夜空亮起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仿佛天被直接撕成两半。

沉寂。整个祖阙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徊声在缝隙间低低回荡。百姓们或哭或跪,目光呆滞,似乎还没从这一劫中醒过来。碑心只剩下几位老匠,残痕首领已死,错命的年轻祭者血流满地,灰祭师也一个个瘫倒在地。四方第一次同时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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