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第三笔未落(2/2)
三次脉动过后,整座祖阙城陷入骇然的寂静。百姓全都屏息抬头,看着天幕上的那道斜撇。它不再只是悬挂,而是缓缓下移,仿佛随时可能坠下。可它没有立即落下,而是像一只故意放慢速度的手,享受着人心在恐惧中崩裂的每一瞬。
萧砚猛然拔刀,灰光冲天,试图以刀息稳住天幕。可那道斜撇根本不被动摇,只是微微停顿,继续下压。他的血顺着刀柄流淌,却只能换来一瞬的迟疑。
江枝却在大笑,她的乱线如狂风,肆意撕扯百姓心中的最后理智。她高声喊:“看啊,它已经听到疯声了!再疯一点,它就必然落下!疯到极处,字就会乱!”
百姓的哭喊、尖叫、歌声在这一刻交织成刺耳的噪音,整座城就像一面被拉到极致的鼓,随时会被第三笔撕破。
而斜撇在半空,终于闪出一道更冷的光芒,像刀刃在黑夜里缓缓举起。它的脉动变得频繁,每一次都让大地震颤,每一次都让人心血沸腾。
大战未至,恐惧已然压顶。第三笔仍未真正坠落,却在脉动声中宣告:人心若再不稳,它必然一击,将城彻底改写。
萧砚与江枝在这片震颤中,再次对望,眼中映出同样的冷光与疯狂——他们都知道,下一瞬,决定的不是字,而是人。
祖阙的夜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压下,三声脉动过后,整个城池犹如被一根线吊起的傀儡,随时可能崩断。
火光熄灭了一半的南城,百姓们跪倒在地,喉咙沙哑,唱声早已断裂。他们抬头望着天幕,眼中满是恐惧与倔强的交织。有人攥紧火把,却再也无法举起;有人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却依旧在嘴里断断续续喃喃“学即安”。火焰的余烬在风中摇晃,仿佛是最后一点血色的执念。
白墙裂开的西巷,留白派的人疯狂用血去填补裂口,掌心、额头、胸口都被擦破,他们的身体化作活祭,以为自己能弥合那道缝。可是白墙纹丝不动,裂缝反而在血的浸润下更深。人群开始绝望,安静的呼吸失去节奏,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有人直接昏厥倒下,却仍紧贴墙体,仿佛愿意让自己成为补白的一部分。
伪字派的广场彻底失控。符号如毒蛇般沿着人群的皮肤游走,黑色痕迹从脖颈扩散到双臂,再蔓延到胸口。许多人被勒得窒息,却仍张口大笑,笑声里混杂着断气的嘶哑。有人干脆将自己身上的血抹在地上,画出新的伪字,用生命做墨,让符号愈发狰狞。
整座祖阙城,哭声、笑声、哀鸣、祈祷交织成一片疯狂的乐章。
——而那悬而未落的“第三笔”,正是这乐章的指挥者。
它的光芒在天幕中逐渐收敛,仿佛故意不再下压,而是悬停在最危险的位置,让全城的人都明白:它随时可以落下。
这种停顿,比真正的坠落更可怕。
百姓们彻底被撕裂,三派已不再只是理念的分歧,而是血与血的厮杀。有人在火焰前砍下同族的头颅;有人在白墙下自愿断指;有人在伪字墙边被活活勒死,却仍在笑。城池成了一座巨大的人心坩埚,被不断翻搅。
萧砚死死握住灰刀,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明白,若再让百姓疯下去,第三笔必然坠下。可他的目光仍冷,声音却第一次带上了几分低沉的急迫:“江枝——你要的是疯,可若笔真落下,他们疯的是命。”
江枝站在另一端,乱线从她指尖溢出,映着她的笑容。那笑容不再单纯是癫狂,而是透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她低声回应,像是在喃喃,也像在嘲讽:“疯才是真,他们早就不配稳着活。让笔落,他们才会写出新命。”
两人言语相交,像两股不同的力量,在空中无形对撞。
就在此时,碑心深处忽然震荡,一道古老的光自地底溢出,照亮了裂痕。那光并非抵抗,而更像一种束缚——它以碑文的力量勉强托住了第三笔,让其无法再下降半寸。
同一瞬,魂狱的火焰也在裂口中喷薄而出,火焰并未撕开碑光,而是与之勉强并存,像两股彼此憎恨的力量,却在危机中被迫交织。
碑与狱的合力,使得第三笔暂时停住。
百姓心中的疯狂因这股压制稍微迟滞,火光摇晃,白墙喘息,伪字也暂时停止了膨胀。但这种“缓和”极其短暂,像一块随时可能爆裂的薄冰。
萧砚目光森冷,心中涌出未曾有过的矛盾。他明白,若要稳住第三笔,就必须借助碑与狱的合力;可这意味着他必须暂时容许江枝的乱与疯存在。他的刀尖轻轻颤动,却最终没有再劈出。
江枝望着那悬停的笔影,神色忽然静了一瞬。她并未退缩,而是收拢乱线,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思索交织的光。她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若笔真落下,不仅百姓,连她自己也会被吞没。
夜风吹过,祖阙城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沉沦。
火把熄灭的余烟缭绕,白墙裂缝中血痕干涸,伪字在墙上蠕动却不再扩散。百姓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仿佛全城都被第三笔的影子压住。
——第三笔,终究没有真正落下。
它像是被碑狱合力托住,悬停在半空,成为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
可是,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真的“安全”。相反,他们更恐惧。因为若笔一直悬而未落,意味着随时都会落。那种看不见尽头的威压,比立刻的毁灭更能吞噬人心。
江枝望着天幕,忽然笑出声来。她的笑不再疯狂,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低语:“停住了……可它在等……在等下一笔……”
萧砚的眼神冷至极点,他心底明白,江枝所言并非虚妄。第三笔并非退去,而是蓄势。
碑心的光在颤抖,魂狱的火在翻涌,两股力量都在强撑,却都知道撑不久。
整座城池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既未毁灭,也未安稳。
百姓们的哭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低吟。火派、白派、伪字派的人们仿佛默契般不再争斗,而是齐齐抬头,眼神呆滞地望着那悬停的笔影。他们的心,被牢牢捆在了那半空中的一撇上。
这一夜,祖阙城再无人敢大声说话。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都在等待那“第三笔”的最终抉择。
而江枝与萧砚的对视中,藏着比百姓更深的暗流。江枝笑着低语:“下一次,它不止是三笔了。”
萧砚沉声回应:“若真落下,你也逃不掉。”
风声卷过,碑光颤,狱火涌,乱线暗动,灰刀震颤。
——一切都在僵持,却都在逼近新的崩溃。
夜色深处,未名的阴影渐渐扩散,那仿佛是“第四字”的影,正缓缓渗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