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黑焰入心(2/2)

天边那枚黑日又厚了一层壳,壳里有几条细缝,从缝里渗下来的不是光,是一种灰白的湿。湿落到地上,地面“呲”的一声,像火刚灭,冒出一股烟。江枝把手伸过去接,手心凉,凉里带着一丝甜,她“啧”了一声:“它把梦抹得更滑了。”她回头对城中喊:“今晚把镜都放起来,把笑都慢下来,把铃都轻敲。别跟它抢,绕它。”风顺着她的喊,在九片城里分了路。镜慢慢摇,铃慢慢响,笑慢慢走,像一条条小河缓缓流过石头,磨着磨着,黑日的壳“咔”的一声,裂了一条极细的线,细到只有闭眼的人能看见。闭眼的都是被黑点扎得痛的人,他们看见了,轻轻“哦”了一声,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忽然咽下了半口粥。

祖阙里,“盲”在石脉上停了。它不甘,它等。它也学会了等。它伸出一根最细的须,去试那道从上面透下来的极细的“哦”。须一触,像碰到一滴很久以前没有哭出来的眼泪。那泪把它的尖烧了一下,热不是火,是人。它缩了缩,记住这热,把须藏到更深的缝里。

黎明之前,城外的荒坡上亮起了一排小火,那是老兵卫在地里立起的“镇风架”,每一架上挂着一条写了“活着”的布带。风过处,布带顺风飞,飞到城边又折回去,像在拉一张看不见的网,把黑日的影遮住一角。江枝仰头看了一会儿,笑得很安静:“活着。”她回头,伸手把萧砚的袖子扯了扯,“冷脸,借你肩一会儿,疯子要睡。”萧砚“嗯”,肩从来给她。他们靠着碑坐下,铃还在轻响,镜还在轻晃,名在风里一遍一遍被念,黑焰在天上收了一线又一线。它不走,它再启。可这一夜,它没赢。

天终于比黑浅了一指宽。第一声鸟叫从城外荒草里钻出来,尖而细,像一缕线穿过所有人的耳朵,把一夜里乱成一团的魂轻轻穿了一针。孩子醒来,摸了摸木马,木马的眼里映出他自己的眼,他笑了一下,很小,很真。有人从梦里坐起,捂着眼睛慢慢叹气:“我还活着。”有人把门推开,看见门框上那四个点,跟着点了点,心里跟上了,没再落下。

黑日像一只蜷着的兽把尾巴又压紧了一寸。祖阙的深处,白须长老站在最旧的碑前,碑上“信”字被舔花了一半,他抬手,用指甲把剩下一半描了一遍,描破了指,指尖流血,他没有皱眉。他知道指尖这点血不够,也知道这不是赎。他只是把“信”这个字在自己心里描了一遍,再描一遍。他转身,朝上走,走得很慢,像一个在学着怎么把脚从影子里抬出来的人。

城在喘。喘是活的证。黑焰在等。等是它的伎俩。江枝和萧砚靠着碑睡了半刻,醒来时互相没看,只一起把身子往前挪了一寸——他们要先到祖阙边上等它。等,是另一种刀。今天先把等握紧。明天再笑。后天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