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上) 魂潮灭城 焰锁终战(2/2)

沈骨从后窗翻出,脚尖刚落地,一只脚背就被一枚针钉进了影子。他停住,低头看了一眼——针没有穿肉,却把他的影绑在地上。他嘿了一声:“江阮。”江阮不答,第二枚针已经掷出。沈骨手腕一转,一片薄得透明的黑符在空中一挡,针被符“叮”的一声弹开,插进院里那盆黄得发卷的栀子。花立刻黑下去,像被人从花心里吹灭。

“投了狱频,换来这么点阴功手段?”江阮言语平,以及其短。沈骨笑,嘴角扯得有些高:“你们守的不过是一座迟早要沉的城,我只是先学会了游水。”他抬手,袖里喷出一阵细黑的雨,那雨落在地上不湿,落在人的影上却沉。江阮不动,影被压出波纹,像一池被扔了一把砂子的水。她把第三枚针斜斜插入自己的影子,影正了一正——把那把砂子原封不动地抖回沈骨脚边。沈骨的影子发出“呲”的一声,一道裂隙从脚踝撕到膝窝,他蹬地,腿上的筋像绳一样紧,才没被影把膝盖反折。

“沈骨。”另一个声音从巷外飘进来,淡,冷,像夜里从井口里冒起的风。萧砚没走近,只隔着巷口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像一把短短的刀,自衣襟底下挑开罪,一个字不用说,已经点了死。沈骨手心冒汗,背后湿了一片。他知道自己赌错了时机——城还没塌,他就先撬门栓,门里的两个人一个针,一个刀,都不说话,只把门栓按回去。

这一线暗处刚平,城外的黑潮却忽然鼓起了一个巨大的影。影没有骨骼,像被风撑起来的布,鼓到极处,布面上挤满了没有五官的脸,它们在同一瞬同时裂开一个口,口里喷出一种比黑焰更黑的焰——那焰没有光,只把四周的光一口口咬碎。御道的焰幕被连咬三口,亮度像被连续按了三次“暗”。钟楼的火鼓又停了一下,司鼓少年抬起的槌在空中怔住半息。

“主潮意志抬头。”萧砚的指节“咔”的一声扣在执魂印的边上。他不用看书,也不用人通报,这东西一抬,他的骨头里就先痛。江阮从巷里出来,袖口上的尘抖都懒得抖,站回他侧面:“三阈不够用了。”

“用四。”萧砚道。

“开四,城下魂狱就要露口。”江阮道,“一旦露口,狱频的根会顺着口爬上来——那些你以前亲手封回去的东西,会以你的名字来找你。”

“知道。”萧砚没解释。他把执魂印轻轻旋了半分,四阈的阑珊锁线在脚下亮了一圈,圈很薄,薄得像一片落叶,广得把整座城都盖住。那片“叶子”往下一沉——城根以下的层层囚锁被他掀开,又在下一息以更深的角度扣住。狱频的根须“簌簌”作响,像极了冬夜里一片枯芦被风一把掐断的声音。苏醒的东西在下面动了一下,像一条被打扰的蛇改变了方向,又慢慢伏下去。

“你背上的伤会裂。”江阮道。萧砚没有回话。四阈落下的瞬间,他的肩胛骨下确实像被暗针轻轻拨了一拨,一股凉意从旧伤里升起,沿脊梁往上爬。他把这股凉压进执魂印,印面温度烫起来,烫得皮肉发麻。他把麻再压下去。

焰幕在四阈的托举下重新抬亮,主潮鼓起的那口“布”被撑回去了一层。可天幕深处,两点刺痛的红同时睁开——不是光,是看。被看着的感觉像是幼时在夜里被父亲掀开被角,用冰水浇在后颈。江阮把眼睛从那两点上移开,她知道,直视它们会让人忘了自己名字。

“江阮。”萧砚低声,“给我半柱香。”

“你要做什么?”

“把它的‘眼’弄瞎。”萧砚道,“它看得太清,我们的每一处补位它都抢在前头。”江阮没问如何,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药针、药丝、焰简、小镜、焰核符……一件一件往他侧边推。萧砚只拿了两样:一枚旧得发哑光的小镜,一卷微微发烫的薄焰简。他把小镜扣在执魂印上,镜面“咔”的一声裂成了四瓣,却没有碎,四瓣像花瓣一样翻开,露出镜底一层淡淡的银。银是冷的,冷得可以盖住火的躁。

“借镜反视。”江阮知道他的思路。镜不是给人看的,而是让“看的人”突然被自己的目光刺到眼。萧砚把薄焰简抽开,简上老旧的焰文在他的魂息里一笔笔亮起来,像一根根被点着的灯芯。他对准了天上的两点红,抬了抬下巴。

“看我。”他在心里说。

天幕的两点红忽然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眨了一眨。这一眨,城里所有人的心脏也跟着躲了一躲——太近,近到像那两只眼睛贴在你的额头皮下面。萧砚将镜往上一抬,镜里的银反着照过去。那两点红被自己折回的红刺了一下,像被辣到,猛地收缩成两枚针眼。黑布般的焰海在针眼的一呼一吸间起伏得更厉害,边缘卷起白沫,那是失控。

“现在。”萧砚道。

江阮的药丝在此刻像被扯断了束缚一样全部飞出,她把灂焰调得很低,不是烧,是糊。那些眼角外翻的黑丝被她用药丝一圈圈抹糊,像给小儿挑眼角的眵,她的手法异常温柔,温柔到让人忘了她是在杀。主潮的“眼”被糊了一层薄薄的雾,视野开始发花。它焦躁了一瞬,抬浪去擦,可浪擦到镜面,镜面又把浪反给它自己,像一个笨拙的人往镜子里打水,把水全打在了自己脸上。

“半柱香。”江阮说,“最多。”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颤,这种“糊眼”的方法要精细到毫厘不差,她不能抖。萧砚“嗯”了一声,把镜送得更高——高到他的肩背伤口被扯开一条不可见的口子,血往衣里慢慢渗。他不低头,血从他的腰窝以下一路热,热到被风吹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