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砚知堂余尘,铜钟叩门声(上)(2/2)

男人的头发有些花白,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额角的皱纹里还嵌着点灰尘,看起来走了不少路。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表盘玻璃裂了道缝,指针停在“10:15”,显然也早就不走了。

男人似乎等得有些急,又轻轻碰了下门板,这次是“咚——咚——”

两声,比刚才更轻,却更显局促。

他的头微微低着,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像是怕打扰到店里的人。

“请问……是苏砚苏小姐吗?”

男人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老木头,说话时还轻轻咳了两声,每咳一下,怀里的物件就跟着晃一下,他连忙用手臂把物件抱得更紧,生怕摔了。

苏砚拉开门闩,把门推开半扇。

门外的风带着巷子里槐树叶的清香吹进来,混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机油味——

那是修钟表的人常有的味道,机油里还掺着点铜锈的气息。

“我是苏砚,您找我有事?”

男人看到她,像是松了口气,往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物件往她面前递了递。

绒布滑落了一角,露出暗红色的木壳,纹理是老红木特有的细腻,边缘被人摩挲得发亮,能看出主人很爱惜。

“苏小姐,我叫陈怀安,就在巷尾开‘时光钟表店’。”

他的手有点抖,指节因为用力抱着物件而泛白,手背青筋都露了出来,“求你……修修这钟,它把我困在17号那天了,我走不出来。”

“钟?”

苏砚低头一看,才看清那是个半人高的红木座钟。

钟身比她想象中更宽,侧面刻着简单的缠枝纹,纹路里积了点灰,却没什么磨损,显然平时保养得很好;

钟面的玻璃蒙着层薄灰,用指腹擦一下,能看到黄铜指针亮得反光,时针和分针死死钉在“17:00”的位置,连秒针都没动过,像被冻在了这一刻。

她伸手接过座钟,木壳比看起来沉得多,掌心能感受到老木头的温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像是钟里面藏着什么冷东西。

指尖刚碰到钟壳的瞬间,领口的“影”字扣突然烫了一下——

不是平时碰到执念旧物时的微热,是带着点刺痛的烫,像揣了颗刚从火里取出来的小石子,温度顺着皮肤往心口钻,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陈怀安的头垂得更低了,目光落在钟面上的灰层上,声音压得几乎要融进风里:

“三年前的17号,我儿子陈明……在西巷路口出了车祸,没救过来。”

他的喉结动了动,抬手抹了下眼角,却没摸到眼泪,只是指尖在眼角蹭了蹭,留下道淡淡的灰痕,“从那以后,每天到了17点,我就跟被按了重播键一样——

17点整,我会下意识拿起绒布擦钟面,擦的地方永远是钟针指的17点位置,擦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17:01,我会摸出手机给陈明打电-话,号码我记了三十年,闭着眼都能拨对,可听筒里永远是忙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我还是会听着忙音等三分钟;

17:05,我会站在钟表店门口往西巷看,西巷路口有棵老梧桐树,陈明小时候总在树下玩,我就站在门口等,等着那声刹车声……

可什么都没有,只有这钟,每天都停在17点,把我钉在那天里,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