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洗涤(2/2)

听着那音乐里的理解,听着那不带任何评判的陪伴,听着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想要温暖她的努力。

一滴泪,再次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自责。

那泪水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被看见的慰藉,和一丝不敢奢望的暖意。

夜更深了。琴声依旧轻柔地持续着,像一场永不终止的温柔告白,又像一场寂静无声的灵魂洗涤。

(因为知道凌晨半夜弹琴的习惯,沈柠在来临川前将望归公寓b栋501上下两层全部买通,并且琴房隔音做的很好,所以不会存在扰民问题。)

一场由母亲智慧引领、女儿亲手执灯的拯救,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透过冰冷的墙壁和温暖的琴音,悄然开始了它漫长而深情的序章。

……

腊月的京城,华灯初上。寒风中裹挟着炒栗子的焦香和糖葫芦的甜腻,商圈霓虹闪烁,人流如织,洋溢着年关将至的喧嚣与繁华。

余周坐在一家格调清雅的咖啡馆靠窗位置,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编曲软件界面。

他刚刚结束与临川那边凌晨、季逸卿的视频会议,讨论新编曲的细节。

inwo的新单曲持续霸榜,虽然他们从不露脸,但声音已成为乐坛独特的存在,商业价值水涨船高。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窗外。

一辆网约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周辛屿从车上下来。她穿着剪裁优良的燕麦色羊绒大衣,围巾是某个低调但质感极佳的当季新款,手里提着的却不是奢侈品纸袋,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专业的便携式保温箱。

余周的目光柔和下来。他知道那里面的——是凌晨念叨了好几次的老字号“瑞芳斋”的点心,他原本也打算明天去买了寄过去。

看来,周辛屿和他想到了一块儿。

而且,她现在完全有能力轻松地购买这些,甚至包下整个铺子。

她脚步很快,却并非从前那种为生活奔波的急促,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事业型的利落感。

她一边走,一边戴着蓝牙耳机似乎在通话,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偶尔点头。

她大概又在和制作方沟通编曲细节,或者商量下一个项目的档期。inwo的爆火带来的不仅是财富,更是成倍的工作量和压力。她总是这样,追求完美,对自己苛求到极致。

就在这时,周辛屿的通话似乎结束了。

她松了口气,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马路对面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虽然他们兄妹三人早已搬离了那个狭小逼仄的老房子,换到了更舒适宽敞的公寓,但周致远似乎依然习惯每周回来一趟,收拾整理,或者只是……守着那份关于爷爷的回忆。

果然,那扇熟悉的单元门打开了,周致远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环保袋,里面似乎是些旧书报。

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妹妹,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周辛屿也笑了,那份工作时的紧绷感瞬间消散,眉眼变得极其柔软。她指了指手里的保温箱,又指了指哥哥,做了个“一起吃”的口型。

红灯亮起,车流停滞。

周辛屿快步穿过马路,走到哥哥面前。周致远很自然地想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保温箱,周辛屿却笑着躲了一下,反而伸手替哥哥理了理被风吹歪的围巾。

两人就站在路边寒暄了几句。

周致远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妹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但手伸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妹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完全庇护的小女孩了,她现在是能独当一面的、拥有耀眼事业的音乐人。

他的手最终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周辛屿似乎察觉到了哥哥那一瞬间的迟疑,她主动歪头,用戴着毛线帽的脑袋蹭了蹭哥哥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掌,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然后,她挽住哥哥的胳膊,两人说笑着一起走进了旁边一家看起来温暖干净的家常菜馆——不再是只能匆匆回家下速食面,他们现在可以轻松地在外用餐,享受兄妹相聚的闲暇。

余周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心底那片因为上次“速食面事件”而产生的、微妙的“墟空感”和距离感,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欣慰与更深沉怜惜的情绪。

她不再清贫,甚至可以说相当富足。她可以买昂贵的围巾,可以打车,可以轻松购入任何她想吃的点心。

她站在了光芒汇聚的舞台上(即使不露脸),拥有了无数人的喜爱和赞誉。

可她眉宇间的疲惫是真的。她对完美音乐的苛求带来的压力是真的。她面对合约、谈判、创作瓶颈时的挣扎也是真的。还有那个……始终盘踞在她背景里、需要她不断用成功去对抗、去证明什么的家庭阴影,或许也是真的。

财富改变了生活品质,却未必能瞬间抚平所有过往的刻痕和现世的纷扰。

他能给的,不再是围巾或点心那种具象的“温暖”。

或许,他更需要做的,是成为她喧嚣声名之外,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可靠的“退守点”。在她疲惫时,能完全卸下防备,不必是“inwo的高音”,不必是“扛起家庭的姐姐”,只是周辛屿。

他没有起身过去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家餐馆的窗户,直到他们兄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笔记本屏幕上的编曲软件。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将刚才会议中周辛屿提出的一处高音修改建议,更加细致地完善,让低音部的配合更加天衣无缝。

然后,他点开那个只有四个人的、沉寂了一小会儿的inwo工作群。

凌晨正在刷屏抱怨临川的阴冷天气。 季逸卿发了个自己滑雪摔跤的搞笑视频。

余周打字,@了周辛屿: “刚才那段和声,我重新调整了低音进入的节点,听起来支撑感会更足,你应该能更省力一些。文件发你了。”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符合他身份、也最不会给她造成任何额外负担的关心——将她的需求放在心上,并用最专业的方式,为她扫清专业上的障碍,让她能飞得更高,更稳。

做完这一切,他合上笔记本,端起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窗外,腊月的京城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他知道,周辛屿此刻正和哥哥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与美食,或许还在讨论着给爷爷准备年祭的事情。

而他,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低音提琴始终如一的根音,沉稳、安静,却不可或缺。

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最坚实、最无声的支撑。

这或许,就是他爱她的方式,从未改变,只是随着她的境遇,换了一种更高级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