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爱徒(2/2)
“你放心,”她对着墓碑,一字一句,如同立誓,“你用命换回来的这条路,我不会白走。我爸的线索,我不会放弃。鹰部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迟早有一天,我会弄清楚。”
“我决定回去了,回到音乐那里去。”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她即将踏上的新战场,“我要站到最高的地方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听到我。我要让爸爸知道,我在等他回家。”
“这可能很难,比在鹰部的训练更难。”她低声说着,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我不怕。你教我的,我都记得。无论多难,站着,活下去,完成该做的事。”
风渐渐小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那块沉默的黑色石碑,和她孤独的身影,沐浴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仿佛要将“先师陈忌”这四个字,永远刻在心里。
然后,她转过身,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坚定地、稳稳地,向山下走去。
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一个人的灵魂。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那个亦正亦邪、嘴硬心软、最终为她燃尽一切的师父,会在这片他们共同度过了八年血与火岁月的土地上,一直看着她。
看着她如何用他赋予的利刃,在另一个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上,劈开荆棘,奏响那曲召唤与复仇的乐章。
风中,似乎隐约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邪气的、仿佛错觉般的低语:
“还不算太蠢……”
……
京城,凌家庄园。
八年前的今天,凌峰去世的消息传来,凌家人齐聚一堂,悼念他的离去。
八年后的今天,凌晨退伍的消息传来,凌家人齐聚一堂,迎接她的归来。
深秋的午后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热,变得温煦而澄澈,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复古地板上,映出一片暖融的光斑。
厅内依旧是她熟悉的景象,昂贵的古董家具,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空气中弥漫着沈柠最爱的、清雅的熏香气息。
一切仿佛都与一年半前她最后一次离家时别无二致,安宁,奢华,与她在境外丛林、在鹰部基地所经历的一切,恍如两个隔绝的世界。
然而,这熟悉的安宁,此刻却像一层薄薄的琉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因为她的归来,本身就如同投入这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凌晨站在客厅的入口处,身上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遮掩了她身上大部分无法消退的大小疤痕,却掩不住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气质。
她瘦了太多。
曾经被家人精心娇养出的、属于少女的圆润线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利落的、带着棱角的清矍。
脸庞苍白依旧,但那种白不再是养尊处优的莹润,而是一种被风霜和失血洗礼过的、近乎冰雪的质感。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神,曾经那份慵懒灵动、偶尔带着狡黠的光芒,如今被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所取代,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历经生死后才会有的、近乎虚无的淡然。
沈柠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人。
她正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
当她的目光触及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落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楼下那个仿佛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女儿。
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
“晨……晨晨?” 终于,一声带着巨大惊喜和更巨大心疼的呼唤,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
她几乎是踉跄着从最后几级台阶上冲下来,张开双臂,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然而,在即将碰触到的前一刻,沈柠的动作却硬生生停住了。
她看到了凌晨眼中那份过于平静的疏离,看到了女儿虽然站立笔直、却仿佛随时会碎裂开的脆弱感。
她伸出的手,最终只是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落在了凌晨消瘦的脸颊上,指尖冰凉。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柠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哽咽难言,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女儿真的回到了这个家。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书房里的凌老爷子和她三位伯父。
凌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快步走出书房,当他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凌晨时,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与痛惜。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如何看不出孙女身上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是在象牙塔里读书弹琴能养出来的气质,那是在血与火里淬炼过的痕迹!
“晨晨!”老爷子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三伯凌岳性子最急,冲在最前面,看到凌晨的样子,眼圈立刻就红了,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又怕碰疼了她,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瘦了……瘦太多了……”
大伯凌岩和二伯凌峥紧随其后,两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看着侄女,眼神里也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看到她如此模样的心疼,更有一丝深沉的、对于她这一年半经历的无从问起的沉重。
客厅里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激动、心疼、疑惑和巨大压力的氛围所笼罩。
所有关切的目光都聚焦在凌晨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凌晨承受着这些目光,内心翻涌着巨浪,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层平静的冰壳。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母亲更多碰触的可能,不是抗拒,而是怕沈柠感受到她衣料下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和依旧脆弱的骨骼。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亲人,最后,落在了母亲沈柠那双含泪的、充满了询问和担忧的眼睛上。
“爷爷,大伯,二伯,三伯,妈妈。”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回来了。”
短暂的停顿,仿佛是在积蓄勇气,也像是在给家人们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她说出了那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平静客厅里的话:
“我退伍了。从鹰部,正式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