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蛋糕(2/2)

而此刻,它们却无比真实、无比具象地重叠在眼前这个鼓着腮帮子、吃得一脸幸福、眼神亮得惊人的十六岁少女身上。

那个在琴键上为她构筑堡垒的“沈星坠”,和这个在她家客厅里,为了一口蛋糕就开心得眉眼弯弯的凌晨,身影在宋清安的视野里、心湖里,无声地重合,激起一圈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汹涌的涟漪。

心底那层被刻意维持的、名为“长辈”与“孩子”的薄冰,在这重叠的认知和眼前生动的画面冲击下,悄然碎裂、融化。

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愫,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在心房深处破土而出,抽枝展叶。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宋清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软,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她的目光焦着在凌晨脸上,焦着在那点粉色的奶油上,然后,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甜蜜引力牵引,她抬起自己的手指,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温柔地,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一个无意识的、近乎镜像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举动,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凌晨的心尖。

她舀蛋糕的动作顿住了,抬眼看向宋清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

宋清安的眼神深邃得像静谧的夜空,里面翻涌着太多凌晨此刻还无法完全解读的星光——温柔得足以溺毙星河,专注得仿佛她是世界的中心,还有一种……

让她心跳骤然失序、血液逆流的、深不见底的暖流与引力。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客厅里悠扬的钢琴曲成了遥远的背景音。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染成了慵懒的金色。

蛋糕的甜香浓郁得化不开。

那点留在凌晨唇边的奶油痕迹,和宋清安指尖无意识触碰自己嘴角的动作,像两颗被命运之线牵引的星辰,在这个弥漫着亲手烘焙的甜蜜与无声凝视的午后,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温柔而坚定地碰撞、交融,点亮了彼此心湖深处那片名为“可能”的、浩瀚而朦胧的星云。

……

与此同时,学校后门烟火缭绕的“老王烧烤”摊。

季逸卿毫无形象地瘫在塑料凳上,面前堆着小山似的竹签,他正举着一串金黄的烤馒头片,对着对面的人愁眉苦脸:“楚悦!救命啊!这洛伦兹力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它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合?”

楚悦坐在他对面,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串烤得恰到好处的土豆片和金针菇。

她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淡黄色外套,扎着简单的马尾,脸上总是带着温暖又明亮的笑容,像个小太阳,即使坐在嘈杂油腻的烧烤摊里,也自带一股清爽劲儿。

听到季逸卿的哀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哪有那么夸张呀!你看。”

她放下竹签,随手拿过季逸卿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又从自己那个边角磨得有点发白的帆布笔袋里掏出一支笔,声音清脆又耐心,“这里,电场方向你画反啦,所以后面全歪了。来,我帮你把受力图画清楚点,就像搭积木,地基正了,上面才不会倒嘛!”

她边说边在纸上利落地画着箭头,标注着力的大小和方向,动作流畅又自信。

“哇!楚悦你真是我的救星!”季逸卿立刻满血复活,凑过去看,“原来是这样!我刚才脑子像被浆糊糊住了!”

“是你太着急啦,”楚悦笑着把草稿纸推回给他,又把自己面前那碟没怎么动的烤香菇推过去,“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了脑子才转得快。这个烤香菇可香了,你试试?”

季逸卿毫不客气地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含糊道:“唔!好吃!楚悦,等小爷我物理及格了,一定请你吃顿大的!地方你挑!”

楚悦眼睛一亮,笑容更灿烂了:“真的呀?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吃什么!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前提是你得把这道题独立做出来哦!加油,季大侠!”

季逸卿被她逗乐了,豪气地一拍桌子:“行!看我的!”

他埋头开始重新演算,嘴里还念念有词。

楚悦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笑了笑,也拿起自己的酸梅汤喝了一口。

她家境贫寒,但那份由内而外的开朗、温暖和骨子里的自信,让她像一颗未经打磨却依旧熠熠生辉的珍珠。

趁着季逸卿埋头苦算的间隙,楚悦拿出自己那部屏幕有点小划痕的手机,对着季逸卿抓耳挠腮的侧影和桌上热气腾腾的烧烤,“咔嚓”拍了一张,发进了三人小群:「【图片】前线速报!季大侠正在与洛伦兹力进行殊死搏斗!精神可嘉!@晨 凌晨!宋阿姨的蛋糕甜度如何?是不是甜到掉牙了?求分享拯救一下被物理摧残的味蕾!」

她把手机屏幕在季逸卿眼前晃了晃,笑着说:“给凌晨点动力,让她知道我们这边战况激烈!”

季逸卿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楚悦同志!快,再帮我催催凌晨,让她发点‘糖衣炮弹’过来支援!”

宋清安家的客厅,时光仿佛被蜂蜜黏住,流淌得格外缓慢香甜。

凌晨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不甘寂寞地亮起,嗡嗡震动了两声,伴随着特别设置的、属于三人小群的欢快提示音。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出来季逸卿苦大仇深的侧影和楚悦充满活力的配文,还有那句“甜到掉牙了?”让她忍俊不禁,嘴角弯起,刚想伸手去拿。

一只沾着些许水汽、骨节分明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轻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盖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凌晨讶异地抬头。

宋清安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水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

她的目光没有分给那吵闹的手机一丝一毫,而是牢牢地锁在凌晨的脸上,锁在她那因为看到消息而自然弯起的、还沾着一点奶油渍的唇角。

那深邃的眼眸里,温柔的海面下翻涌着更强烈的暗流——是了然,是纵容,还有一丝清晰可辨的、近乎霸道的专注,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刻,她的注意力,只该属于这里,属于这份甜蜜,属于……她。

“专心吃蛋糕。”宋清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震得凌晨耳廓微微发麻。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瞬,那一点凉意,却像带着电流的火星,猝不及防地烫在了凌晨的手背上。

“呃……凉!”凌晨像被惊到的小动物,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宋清安的手从容地收了回去,指尖的水汽仿佛也蒸腾在了这微妙的氛围里。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靠回椅背,端起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水,目光却依旧如同温柔的蛛网,牢牢地笼罩着凌晨,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危险的纵容,以及深不见底的、引人沉沦的暖意。

蛋糕的甜香依旧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

林予松小口小口地吃着,对大人之间无声的、噼啪作响的电流毫无所觉。

季逸卿在烧烤摊的插科打诨和楚悦精准的“糖分坍缩论”被彻底隔绝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在这个被亲手烘焙的“晨露星云”和无声却滚烫的凝视共同构筑的午后结界里,某种界限正在甜蜜中彻底溶解。

新的乐章,在如鼓的心跳和无声蔓延的星云深处,温柔而坚定地奏响了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