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度的水(1/2)

医院的白色,是一种吞噬声音的颜色。

宋清安走在骨科的走廊上,脚步放得很轻,像猫踏过光滑的地面。

她刚结束一轮长达三十六小时的值班,眼底沉淀着浅淡的青灰,但腰背依旧挺直,白大褂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

作为刚从国外顶尖医学院硕博连读归来、被院长亲自点将引入的“好苗子”,她正处在规培轮转的关键时期。

疲惫是常态,但她从不允许自己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或紊乱。

她的疲惫,是内敛的,沉静的,像水底缓慢流动的沙。

“宋医生,早。”

“宋医生,3床的术后血氧数据有点波动,您看……”

“清安姐,这个医嘱需要您签个字。”

一路走过,护士和其他年轻的规培生同她打招呼。

她一一颔首回应,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温和清澈:“早。”

“数据给我看看,可能是镇痛泵的影响,先调低0.1的速率观察半小时。”

“这里,术后抗生素的剂量需要精确到毫克每千克体重,你再核对一下。”

她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与同理心,经过多年严苛医学训练的打磨,变成了一种极为高效而精准的专业态度。

她会对因害怕而哭泣的小病人伸出手,那手指修长白皙,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轻轻握住孩子攥紧的拳头,声音放得又软又缓:“不怕,我们就像给芭比娃娃修一下漂亮裙子一样,睡一觉就好了,嗯?”

她会蹲下来,视线与坐轮椅的老人平齐,耐心地一遍遍解释复杂的手术方案,用最通俗的比喻,直到对方浑浊的眼睛里露出真正理解的光。

她会默默记住7床那位无人探望的老奶奶喜欢喝稍微烫一点的水,查房时顺手就用一次性杯子接了递过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路过。

所有人都说,宋医生真是温柔似水——那水是恒温的,稳定地维持在三十七度,最接近人体体温的温度,不会更热,也绝不会冷。

它包容、舒缓、治愈,但也仅止于此。

你看不到这水的源头,也触不到它的深处。

只有她自己知道,维持这恒定的三十七度,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

午间休息时,她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医生值班室里空无一人,她把自己塞进最角落那把略显破旧的扶手椅里,像是要借那一点物理上的包围感寻求某种庇护。

窗外阳光猛烈,将玻璃窗晒得发烫,但隔着厚厚的窗帘,室内的光线依旧晦暗不明。

她没有去吃午饭,只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小板巧克力,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任由那甜腻中带着微苦的味道慢慢融化,试图驱散一阵阵因低血糖带来的轻微眩晕。

她闭上眼,后颈靠在微凉的椅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过度使用的神经上。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她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噪音,也能听见……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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