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进来喝杯茶吗?(2/2)
凌云致拿着茶壶走过来,用手背蹭了蹭猫猫头:“叔叔想摸摸你。”
又跟孟宴臣说:“让它先闻闻手。”
孟宴臣听话地伸出手,放在猫鼻子前,猫上上下下闻了一阵,然后往前探了一步,脑袋挨着他的手,蹭了一蹭。不用凌云致提醒,孟宴臣抬手盖住猫猫头,轻轻地抚摸。
陌生而柔软触感,和家里的仿生产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正沉浸其中,裤脚突然传来异动,孟宴臣低头看,只见狗的两只前爪扒着他,很急切的样子。
于是他弯下腰,在那颗昂起的脑袋上也摸了一把,惊奇地发现触感有所差别,三花的长毛如棉花蓬松,比格的短毛则像紧实的丝绒。
孟宴臣爱不释手,但摸了一会儿,猫便跳下餐桌,狗追着蹦蹦跳跳的猫尾巴紧随其后,划船似的划走了。
顺着方向看去,尽头处不像他的房子那样是一片大大的落地窗,但视野也不差,孟宴臣对窗外的风景没兴趣,视线下移,窗台下被围栏圈住的地方放有高矮桌、高凳子和小沙发。
根据视频呈现,凌云致似乎十分喜欢在那里活动,看书,剪视频,给猫猫狗狗梳毛,缝玩具,或者直接一躺,雨天听雨,晴天晒太阳。
再旁边同样被圈出来的地方摆着两个铁艺架子,一溜花盆,天气渐暖,一片各不相同的绿色中零星地开了几簇小花。
“给。”声音带着热意落到手边,茶泡好了。
孟宴臣回头,道了声谢,随后双手虚虚一拢,将玻璃杯抄住,热意迅速从指尖蔓延。
他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相框,一张是合照,一张是印迹,猫爪狗爪和人的脚印。
脚印?
这个大小,像是婴儿的脚印。
“用手弄的,”似乎是发现他在看,凌云致解释,在他看来时举起手,轻轻一握,用另只手点点弯曲的小拇指,“这样,再点五个点就行。掌印太大了,画面不太和谐。”
“哦。”孟宴臣应了一声,然后谁都没话了。
新泡的茶很烫,水汽持续撩拨着下巴。
孟宴臣在沉默中抬起眼睛,凌云致也同他一样双手虚拢茶杯,眉眼垂着,安静柔顺,但不知是不是刚刚摸过猫猫狗狗,触感新鲜而难忘,此刻连带着她看上去都有种毛茸茸的感觉,让人很想摸摸她的头。
可看着看着,又生出些哀怜,明明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
“是因为经常遇到这种事,所以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吗?”
他刚刚叫住民警,不是让他们噤声那起强奸诬告案,而是向其询问之前凌云致有没有报案钟程骚扰她。
结果大吃一惊,民警说她是几个片区派出所的常客,不止是钟程而已,她因遇到性骚扰而报的案子不说上百,也有半百,只不过这两年少了很多。
凌云致微微一笑,问:“我漂亮吗?”
孟宴臣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就是答案。
只是,她态度轻松,语气平静,以及那种习以为常的坦然却叫孟宴臣有点不适,偏偏他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话,于是空气又安静下去。
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平时还好,但现在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越沉默越诡异,手里的茶水也没降温到可以入口的程度。
“那个案子——”想来想去,似乎只剩这个话题了,“钟程说的那个案子,是年初的事,当时网上起过一阵风浪……我跟她确实有复杂的纠葛,但没有发生那种——”
孟宴臣停下来斟酌用词,但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代替那两个字。
“不完全是她的错,我也有过失。”
嗯?
“但我没有跟她谈情说爱。”
不对劲。
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孟宴臣扯一扯领带,有点口干,“你等一下。”
自事情结束后,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大家也默契地不提,他想了想,或许得从头说了——似乎也不得不从头说了。
花了点时间理清思路,确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大约在一年前,她在肖亦骁的酒吧兼职,因为是新人,上酒的时候不小心弄撒了我的那杯,不过我对她有印象是因为肖亦骁说她长得有点像我妹妹。虽然当时我否认了,但之后的相处中,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我不忍心看到和家人相似的脸孔过着挣扎的生活,所以帮了一把。
说起来,我跟她之间也确实有缘吧,她条件不好,到处兼职,我去酒吧能碰到她,找代驾能碰到她,车被刮了,也是她,她的学生证也曾落在我车上。
真正出手帮她是有一次心情不好去喝酒,正好赶上酒客性骚扰应侍生,是她出头护着朋友,于是我帮她介绍了一份在画廊的工作。”
“那之后,你也时常在画廊碰到她?”
“嗯。聊了两次,发现她对画作的一些想法有点意思,有一次赶上下雨,便顺路送她去地铁站。再后来,我心情不好去喝酒喝得烂醉,代驾是她,第二天醒来时我在她租的房子里。”
凌云致瞄来一个不太清白的眼神,孟宴臣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晚她回学校了。我当时也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把我带回她家,她给我代驾那么多次,不会不知道我家地址,更何况订单上就有地址。她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就觉得她要对我图谋不轨。说到了地下车库是我不肯下车,只要不回家,去哪都行,她不知道要把我送去哪里。”
“然后呢?”
“我跟她道歉,她说我嘴上说着对不起,却像是在质疑她撒谎。她跟我搭话,我没接,告诉她就应该把我丢在地下车库,我说要回去,她说买了两份早餐,不要浪费食物,说我对她没有基本的尊重和礼貌。”
“所以你就坐下来跟她一起吃了早餐?”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出于对后续的好奇,但孟宴臣却发现,虽然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眼神,表情也只有一半,可她嘴角微微地弯着,弧度微妙的诡异,就像是……就像是“果然如此”的洞然。
“那你觉得——”
“之后你们的联系多起来了吗?”
孟宴臣一愣,“……嗯,后来她说那次我打碎了她家里的花瓶,所以我请她听了一场音乐剧。”
他低头看着杯子里青绿的茶水,突然一惊,后知后觉地想起凌云致前不久才说过的一句话,“联系这种东西,有来就会有回,一来二去,关系会慢慢变质。”
没错,就是这次之后,就是这次之后他和叶子的关系就变了,不再是酒客和应侍生,不再是雇主和代驾,也不再是买家和画廊工作人员,他们之间经过这件事进阶,从身份态度明显的上下级变成了界限模糊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