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神名可改,信仰当立!(2/2)
江镇没接话,目光落在剔骨怀里鼓起的旧皮袄——那里隐约能看见《莲花宝鉴》残卷的边角。
二十年前乱葬岗的风突然涌进他鼻腔,混着腐尸味的冷风里,小乞丐剔骨把最后半块馕塞给他时,说的也是类似的话:“三少,活下来比行善重要。”
“第二问。”剥皮的刀尖挑起凯西尼垂在软榻外的靴尖,“旧神祠的祭司们吃了百年供奉,您改神名等于断他们的活路。
上回您在珊瑚宫躲雷,是海巫用珍珠海护住了您。
这回...“他突然收刀入鞘,”您说要重刻星图,可星图上每道刻痕都是血。“
剔骨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路过旧神祠时,看见七个祭司跪在雪地里,额头砸出的血洞冻成了红冰——他们在替江镇“祈神宽恕”。
那时他只觉得可笑,现在却后颈发凉:“主,剥皮说得对。
旧神的信徒...可能比雪狼卫更狠。“
江镇终于抬头。
他望着窗外鱼肚白里渐淡的星子,想起轮回井里那团要烧穿天地的光——那不是天理的雷,是他前世杀了三百二十七人攒下的业火。
业火里他听见齐格说:“你本可以向善。”听见海伦说:“避水帕要绣并蒂莲,这样善念才不会散。”
“第三问。”剥皮的声音突然低了,像狼在冬夜叼着幼崽说话,“神位是天道的椅子。
您坐上去,真受得住?“他指腹按在自己眉骨的月牙疤上,”当年我替老教皇试神罚,被雷劈掉半张脸。
您说您扛得住...可您是人,不是石头。“
房间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凯西尼在袖中磨牙的声音。
剔骨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莲花宝鉴》,残卷边缘的毛边扎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酸——这卷他抄了十七遍的经,写的是“行善积德,自渡渡人”,可从未写过“凡人如何成圣”。
江镇伸手按住圣典,指节抵着被墨迹晕开的“因果”二字。
他想起小贝贝刚才踮脚吹他手心的温度,想起哈里腰间佩剑流苏上的夜露,想起齐格背上的疤终于淡成了一道白痕——这些温度,这些鲜活的人,不该被刻在星图上的神名碾碎。
“第一,”他屈起食指敲了敲圣典,“贫民窟的人不是要跪神龛,是要知道‘帮邻居修屋顶’比跪一百个头有用。”他想起老福耶在教堂哭时,怀里还揣着给贫民窟孩子的糖,“传教士要带着米粮去,带着药去——善不是空话,是热粥,是补丁。”
剥皮的刀鞘在掌心转得慢了,刀纹里的暗红似乎淡了些。
“第二,”江镇摸出袖中凯西尼的锦盒,里面的西域香料混着少年的鼾声飘出来,“旧神祠的祭司...让他们来新教会当执事。”他想起凯西尼总往春月楼跑,却偷偷给花魁的弟弟请大夫,“人贪心,但也会心软。
给他们新活法,比烧神祠省事。“
剔骨的皮袄嗦嗦发抖。
他突然松开攥着残卷的手,羊皮纸窸窣落地——原来他抄的经里,早写着“渡人先渡己”,只是他从前总想着“渡”是拯救,现在才懂,“渡”是给人一条能走的路。
“第三,”江镇弯腰捡起残卷,指尖抚过自己当年在乱葬岗用血写的批注:“我要活着”,“我要他们活着”,“我要所有人活着”,“神挡杀神”。
他抬头时眼里有星子碎了又聚,“剥皮,你替老教皇试罚,是他逼你。
我试罚...是我要替他们扛。“
剥皮突然笑了。
他的月牙疤随着笑容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却伸手按住了江镇缠着血帕的手:“主,剥皮信了。”
“剔骨。”江镇将残卷塞进剔骨怀里,“从今日起,你是新教会的教主。”
剔骨怀里的羊皮纸哗啦落地。
他踉跄两步撞在桌角,圣典被碰得翻到最后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小贝贝画的歪扭莲花——那是她昨天用炭笔在他皮袄上画的,说要给“未来的大教主”。
“主...我?”他声音发颤,“我连祷词都背不全,当年跟着您打黑风寨时,还抢过老妇人的鸡...”
“所以你知道,信徒不是圣人。”江镇弯腰捡起小贝贝的画,“你知道饿肚子的人需要什么,知道被欺辱的人想要什么——这些,比背一百遍祷词有用。”他望着剔骨发红的眼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把馕塞给他,自己啃树皮的小乞丐,“我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教主,是能蹲在贫民窟里,和他们一起喝热粥的人。”
剥皮突然嗤笑一声:“主的野心,终于露出来了。”
江镇没否认。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轮回井里那团业火最后化成了光,照见星图上密密麻麻的神名——那些名字都是血写的,都是凡人的骨堆的。
他摸了摸指节上的血痂,那里还留着小贝贝吹过的温度:“剥皮,你说得对。
我野心大得很。“
他转身看向两人,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肩头镀了层金:“我要造个神——不是刻在星图上的神,是活在他们粥里、补丁里、糖里的神。
这个神会疼,会累,会护着他们。“
剥皮的刀突然出鞘三寸,又“当啷”落回鞘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莲花宝鉴》,残卷边缘的毛边擦过他月牙疤,像在替他擦去旧伤:“主,剥皮给您当护法。”
剔骨蹲在地上捡小贝贝的画,炭笔印子蹭了满手黑。
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像二十年前在乱葬岗,江镇说“我要活着”时那样:“主,我这就去拟教规——第一条,教主每月要去贫民窟喝三回粥。”
凯西尼在袖中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春月楼的姑娘...也喝热粥么?”
江镇笑着把锦盒放在桌上,指尖敲了敲盒盖:“自然。
新教会的热粥,给所有人。“
晨光漫过窗棂,照在圣典上“神爱世人”的墨迹上。
那两个字被江镇的指腹焐得暖了,慢慢晕开,露出底下他昨夜用朱砂写的新句:“善在人间,神在人心。”
剥皮突然起身走向门口,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主,我去砍了雪狼卫的旗子——新神的第一把火,得让安杰斯那老东西看见。”
“等等。”江镇叫住他,从袖中摸出小贝贝的银铃铛,“把这个系在旗尖。
小贝贝说,风吹铃铛响,神就知道有人需要帮忙了。“
剥皮接过铃铛时,指腹擦过冰凉的银饰。
他望着江镇眼里的光,突然明白——这个要造神的人,从来不是为了坐上天道的椅子。
他是要把神从星图上扯下来,塞进每一颗人心里。
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又被炭盆的热气托着,在半空凝成细小的雾珠。
剔骨把小贝贝的画小心夹回圣典,抬头时正看见江镇望着窗外,嘴角挂着点笑——那是他在轮回井里没见过的笑,比业火温暖,比星光明亮。
“主,”剔骨突然说,“您说的造神...什么时候开始?”
江镇转身时,晨光正好落在他肩头上。
他摸了摸袖中凯西尼的锦盒,又摸了摸怀里小贝贝的布老虎,最后落在案头的《莲花宝鉴》上:“现在。”
剥皮的刀在门外发出清越的鸣响,混着小贝贝的银铃铛,在雪后的晨空里荡开。
而在城的另一头,安杰斯公爵的书房里,鎏金神龛突然发出裂响。
供奉的耶撒神像眉心,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正缓缓延伸——像有人,正用凡人的手,重刻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