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狐狸的交易与暗藏杀机的饭局(2/2)

“坐。”安杰斯终于抬眼,指尖叩了叩对面的酸枝木椅,“圣凯因家不养闲人。”

江镇坐下时,椅面还带着午后阳光的余温——这椅子他幼时坐过,那时安杰斯会捏着他的手教写族徽,指节碾得他生疼。

如今椅面磨得发亮,像块冷硬的玉。

“两条路。”安杰斯抽出张羊皮纸拍在桌上,墨迹未干的“分家文书”四个字刺得江镇眯眼,“要么签了这个,带着你那套善缘仓滚去南边封地,从此别再用圣凯因的名号招摇;要么......”他的拇指划过账本上一串红笔批注,“把善缘仓的粮道、银号全挂在查理名下,往后只做个挂名的三少爷。”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今早替张屠户求减租时,那汉子红着眼眶塞来半扇猪腿;想起老福耶整理的孤儿名单,最上面是卡曼——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捡红薯皮的小瘸子,上个月坠了枯井。

这些人在安杰斯的账本里,不过是几个数字。

“父亲选的路,都要断我的根。”江镇扯了扯嘴角,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凉,“您怕我收了民心,抢您的家主之位?”

安杰斯的笔杆“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江镇腰间那截红薯皮——今早小乞儿塞给他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晃,像面小旗子——突然笑了:“你当圣凯因的家主是靠民心坐的?”他起身绕过书案,玄铁玉带钩擦过江镇肩头,“当年你娘为了给你求个平安符,跪在护国寺三天三夜......”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结果呢?

她咽气时,我连口热汤都没让她喝上。“

江镇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安杰斯第一次提母亲,像在展示一把藏了二十年的刀。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母亲的牌位在祠堂最角落,香灰总是比旁人薄。

原来不是遗忘,是刻意的羞辱。

“咔嗒。”

门轴转动的轻响救了江镇的沉默。

威德诺扶着门框走进来,月白色云纹官服一尘不染,连靴底都没沾半片落叶。

他手里提着个描金食盒,掀开时溢出桂花糖藕的甜香:“安总长好兴致,这么晚还在训子?”

安杰斯的表情瞬间收得干净,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从未存在:“威大人怎么来了?”

“路过。”威德诺把食盒推给江镇,目光却黏在他脸上,“三少爷可还记得卡曼?

上个月没的那个小瘸子?“

江镇的手指在食盒边缘顿住。

卡曼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脏乎乎的小脸蛋,总往他靴子里塞狗尾巴草,坠井那天攥着他衣角哭,说“辰哥哥,井里有妖怪”。

他当时正替李寡妇家修漏雨的屋顶,等赶到时,井里只剩半块沾泥的破布。

“那孩子命苦。”威德诺端起安杰斯的茶盏抿了口,“听说井边有半截玄铁箭头?

和圣凯因私兵的箭簇一个模子。“他突然凑近江镇,鼻息里全是糖藕的甜,”三少爷说,会不会是哪家的恶犬,误把孩子当猎物了?“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卡曼出事那晚,查理的猎装沾着泥,正蹲在马厩外擦箭簇。

当时他问起,查理只说“追兔子摔的”,可兔子哪会流那么多血?

“威大人说笑了。”江镇把食盒推回去,指尖在桌面敲出规律的响——这是《莲花宝鉴》里平心静气的法子,“卡曼的事,我早报了官。”

“官?”威德诺的笑纹更深了,“刑部的王侍郎前日还和我喝酒,说那案子查无实证,要结了。”他忽然掏出块碎玉,雕着斗神学院的火凤纹,“倒是斗神学院的春试,今年要改规矩了。”

江镇的呼吸一滞。

斗神学院是帝国最高学府,他本打算靠善缘仓的声望递推荐信。

碎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块凝固的血。

“改规矩?”安杰斯皱起眉,“不是说好了按往年例......”

“总长别急。”威德诺把碎玉抛给江镇,“今年要加考礼法。

三少爷不是最会行善么?“他的指节叩了叩江镇胸前的勋爵徽章,”正好试试,这善举里,有没有藏着逾矩的心思。“

江镇捏着碎玉,棱角扎得掌心生疼。

他忽然想起老福耶说过,威德诺的父亲是被先皇以“礼法不修”的罪名处死的。

原来这二十年的笑脸,都是在等今天——等一个能把“善”变成“罪”的机会。

“时辰不早了。”威德诺整理着衣袖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三少爷明日若是得空,不妨来我府里坐坐。”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的分家文书,“有些旧,该清清了。”

门帘落下时,安杰斯的冷笑像根针:“听见了?

威大人要亲自教你守规矩。“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提笔在分家文书上画了个圈,”明日巳时前给我答复。“

江镇站起身,碎玉还攥在手心。

窗外夜枭又啼了一声,比昨夜更凄厉。

他望着威德诺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莲花宝鉴》里的话:“因果如网,局中之人,要么被网缚死,要么破网而生。”

而这张网,现在多了根最锋利的丝——来自威德诺的“旧”。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威德诺的马车里,那方描金食盒底下,压着份盖了刑部大印的结案书,“卡曼坠井案,查无凶手”几个字,正随着车轮的颠簸,慢慢渗进车垫的绒布里。

更不知道的是,威德诺的手指正摩挲着袖中另一张请帖——明晨卯时,他要以礼法大臣的身份,亲自登门拜访圣凯因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