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邮戳里的山风(2/2)

傍晚邮差又送来包裹,是卖麦芽糖的老人托周大爷转寄的。玻璃罐里的糖浆晃荡着琥珀光,贴的纸条洇着糖渍:“天冷啦,煮糖水时加两勺,照当年给你外婆的法子。多搁点白果,这果子甜,你外婆当年就爱把白果揣兜里,走一路吃一路,牙都给甜掉咯。”

倒糖浆时,罐底沉着几粒白果,圆滚滚的,该是老人一颗一颗挑着塞进去的,摸起来还带着手心的温。豆豆和小姑娘围着灶台打转,鼻尖沾着面粉,是学做白果糕时,把面粉蹭成了小雪人。蒸汽漫上来,把三个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恍惚间,老庙的晨光、周大爷的灶台、镇上的厨房,全被这团白雾笼成一幅旧画,画里的人笑着闹着,分不清是现在的我们,还是从前的外婆与她。

夜里给周大爷回信,望舒往信封里夹了片巷口刚落的银杏叶,叶片边缘还泛着不甘心的青,又把纳好的鞋底拍了照塞进去。写:“鞋底纳完了,针脚没外婆的匀,可摸着布面,总觉着她手温还趴在上头。孩子们把白果核串成了手链,说开春戴着进山,让山风也尝尝这甜,说不定风能拐个弯,把甜捎去外婆坟头,让坟上的草都甜得发芽……”

写完,把系着红绳的银杏叶夹进外婆的线装册子。纸页翻动时,新叶正巧和“拾白果”的旧字叠在一处,隔了几十年的时光,轻轻碰了碰,像外婆隔着光阴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摸了摸她的头,痒丝丝的。

窗外风卷着最后几片银杏叶掠过屋顶,带着冬的凉意,把叶子拍在瓦片上,啪嗒啪嗒响。望舒摸了摸玻璃罐,糖浆在月光里泛着琥珀光,像把山里的阳光、树影、说不完的牵挂,全熬进了这罐子里。她忽然懂了,牵挂从不是山水间遥遥相望,是你寄来一片叶子,我回赠半双鞋底;你熬一罐糖浆,我煮一碗糖水。山风卷着这些细碎温暖,在岁月里慢慢转呀转,把山与镇的光阴,都黏成了琥珀,里头封着的,全是活跳跳的、关于爱的碎金。

就像此刻信封上的邮戳,沾着山里的泥土、镇上的霜,轻轻一按,把两个地方的光阴,全印在了一起。那些被时光打磨的牵挂,顺着邮路爬,顺着针脚缠,顺着糖水里的白果香飘,在岁月里洇开,成了最鲜活的注脚——原来爱从不会被光阴嚼碎,只会被酿得更甜,像罐子里的糖浆,越熬越稠,越存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