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邮戳里的山风(1/2)

镇上银杏叶簌簌扑簌簌落尽那日,望舒收到第二封山中信。信封邮戳被揉成团皱巴巴的旧,边缘黏着暗褐泥土,像刚在田埂泥浆里打了个滚,拆开瞬间,山里湿漉漉的土腥气撞开纸墨味,劈头盖脸涌进屋子。

拆信动作扯出片枯银杏叶,黄得能照见纹路里游弋的光阴,通透得像琥珀凝固的黄昏。叶柄系着根纤细红绳,晃了晃,扫过望舒指尖时轻得发痒——周大爷歪扭字洇着墨渍,多了几行新鲜褶皱:“老庙台阶让银杏叶埋了,扫叶时撞见树洞藏布包,你外婆当年落下的。里头半双纳好的鞋底哟,针脚密得能网住山风,一拽,能扯出整个秋天的沙沙响。”

望舒捏着叶子,红绳在指尖缠成细细的圈。忽想起老庙供桌前那个干净蒲团,阳光斜斜落上去,总有细碎的尘在针脚般的光里跳——原来外婆留下的,不止梁柱浅淡刻痕、香案积灰里的字迹,还有半截没走完的针线光阴,针脚里藏着的、连山风都偷不走的温度,正顺着叶脉往指缝里钻。

“姐姐,这叶子能做书签不?”双丫髻小姑娘像只蹦跳雀儿凑过来,指尖碰叶脉时轻得发颤,像怕碰碎蝴蝶停在上面的翅膀。豆豆早蹦着翻出针线笸箩,举着半双鞋底嚷:“咱们帮外婆把鞋底做完嘛!说不定做完了,外婆的魂能顺着针脚,从山里走回来看咱!”

鞋底纳得极密,针脚匀得像春蚕食着最嫩的桑叶,后半截却突兀空白,棉线在边缘打了个小结,像外婆纳着纳着,突然被时光伸出的手,拽走了拿针的力气。望舒把鞋底搁膝头,指尖抚过细密针脚,小册子上“阿姐教我纳鞋底”的字突然活了——墨字漫出来,和针脚绞成麻花,成了两个姑娘没说完的、黏糊糊的话,沾着棉线毛边,扯着光阴丝缕,在空气里飘呀飘。

她翻出外婆的顶针,铜锈味混着陈年汗渍扑过来,往指上一套,冰凉金属贴着皮肤,竟生出沉甸甸的熟悉。顶针内侧的“舒”字被磨得发亮,望舒指尖划过,突然想起某次在电视上看顶流采访,他钢笔上的刻字也是这个字,当时还笑说“是很重要的人写的”。那是外婆当年按住她手教纳线时,掌心里传来的、能把所有慌乱都熨得平平的力道,像块温着的铁,把年少的毛躁都烫成了柔软。穿线时,豆豆踮着脚递新棉线,是周大爷寄的红绳拆的,阳光里泛着淡金,像把山里刚破晓的晨光,纺进了细细的线,线头还黏着山雾的潮气。

“纳鞋底得用力拽,线才肯乖乖听话,日子才能纳得瓷实,风吹雨打都不散。”望舒念着外婆的话,针穿进布面,“嗤”地扯进山风,把外头的凉也扯进了屋里。小姑娘趴在桌边,忽指着鞋底叫起来:“看呀!针脚连起来,是银杏叶的形状!”

望舒低头,果然见交错针脚拼出模糊叶影,该是外婆纳鞋时,悄悄把满山秋色、把老庙檐角漏下的阳光,都藏进了布里。她顺着纹路纳,指尖被针扎得沁出血珠,落在布面上,像颗小红玛瑙——这红让她猛地想起老庙那片红得疯癫的枫叶,烧着整个秋天,把外婆的影子也烧进了叶脉里,风一吹,影子就跟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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