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噬心蛊:金笼锁银雀(1/2)

赫连山那如同生铁摩擦的“试锋”二字,裹挟着铁浮屠重甲的霜寒煞气,狠狠砸在破碎偏殿弥漫的硝烟与尘埃里。空气凝固得如同冻透的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渣感。

主位阴影中,萧彻支着额角的手,指节微微蜷曲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假寐的姿态,大半张脸沉在昏暗里,连眼睑都未曾抬起分毫。仿佛方才那撕裂殿宇的爆炸、这具如同从幽冥地府踏出的钢铁巨兽的闯入,都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吹不散他眉宇间那丝被剧痛和暴戾浸透的疲惫。

唯有他搭在膝头的那只手,苍白的手背上,几道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无声地贲张、搏动了一下,又归于死寂的平静。

赵无伤从帝王坐榻后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悄然探出半张脸。烛光跳跃,映得他那张脸如同涂了层白垩,眼底深处那抹幽蓝被惊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鸷搅动着。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飞快地在赫连山那身凝结着月下寒霜、散发着蛮荒凶戾的重甲,和谢衡那身残破旧袍、沉默如石的身影之间逡巡。最后,那目光死死钉在了两人之间冰冷的地面上——那摊泼洒的、正无声蒸腾着最后一丝稀薄白气的琥珀色御酒。酒液在粗糙的砖石缝隙间蜿蜒,像一条濒死的、带着剧毒的蛇。

谢衡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青铜面具,那两道幽深的缝隙,如同深渊裂开的口子,无声地对准了门口那具钢铁堡垒——赫连山。面具后死寂的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挑衅,只有一片空茫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那目光落在赫连山肩甲凝结的白霜上,落在胸甲那狰狞的兽头徽记上,最后,定格在那道狭窄、黑暗的观察缝上。

赫连山沉重的面甲,也随着谢衡的“注视”,极其缓慢地、带着金属摩擦的滞涩声响,向下压了一分。那动作如同远古巨兽在猎物前微微颔首,审视着眼前这个残袍蔽体、却一掌拍碎矮案、瞬间格开爆裂碎片的“残废”。面甲下两道深渊般的缝隙,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谢衡那只重新隐入残破袍袖下的右臂位置。宽大的旧布袍袖口,在方才电光火石般的格挡中,被飞溅的碎片撕裂开几道口子,隐约可见其下冰冷闪烁的暗金色关节轮廓。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霜月、重甲、残袍之间弥漫。

良久。

赫连山面甲下,那两块生铁摩擦般的冰冷声音,才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赞叹的滞涩感,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铁砧上:

“好快的臂。”

没有下文。只有这简短的三个字,在死寂的殿宇中回荡,带着铁浮屠特有的、对纯粹力量和速度的原始认可,也带着一丝冰冷的、尚未散尽的评估意味。

就在这时——

“哼…”

一声极轻、却如同冰棱碎裂般的冷哼,陡然从主位阴影中响起!

萧彻终于缓缓抬起了支着额角的手。他身体微微前倾,兜帽阴影滑落,露出苍白如鬼的脸和那双在昏暗中骤然亮起的黄金竖瞳!那瞳孔里燃烧着的不再仅仅是暴戾,更添了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源自骨髓深处的、近乎痉挛的剧痛!

他看也没看门口那具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铁浮屠,更没有看地上那摊致命的毒酒。那双淬毒般的金瞳,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下首沉默如石的谢衡身上!

“快?”萧彻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剧痛扭曲的尖锐和刻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再快…能快得过金狼三十万铁蹄踏破阴山的骨头?!”

他猛地从坐榻上站起!动作带起的风掀动了他玄色的大氅,也似乎彻底引爆了脊背深处那被强行压制、又被接连刺激的恐怖反噬!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脊椎瞬间窜遍全身,眼前猛地一黑!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坐榻边缘的雕花扶手,坚硬的木质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异常波动!…金鳞反噬加剧!…建议立即…压制源…】

冰冷的系统杂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在他脑中尖啸!

萧彻猛地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腥甜的气息。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黄金竖瞳因极致的痛苦和暴怒收缩成两点燃烧的金针!

“谢衡!”他嘶吼着,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狠狠砸向那青铜面具:

“朕的话!你听清了!”

“三日!阴山隘口!一步!也不许退!”

“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炸雷,裹挟着帝王濒临崩溃的狂怒和无边痛楚,震得破碎殿宇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谢衡青铜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死水微澜。他没有再看赫连山,也没有看那摊毒酒,甚至没有看暴怒的帝王。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对着萧彻的方向,垂下了头。

一个动作,沉默依旧。

随即,他宽大的旧布袍在弥漫的烟尘中无声拂动,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转身,迈步。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那带着细微金属嗡鸣的身影,穿过破碎的殿门,踏着满地的狼藉木石,消失在外界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月光里。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殿内只剩下萧彻粗重的喘息、赵无伤屏住的呼吸、赫连山重甲冷凝的霜气,以及那摊无声蒸腾着最后毒性的酒渍。

萧彻死死抓着坐榻扶手,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滚落,瞬间浸湿了鬓角。

赵无伤阴鸷的目光从门口收回,飞快地扫过帝王痛苦颤抖的身影,又落回地上那摊酒渍,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他碎步上前,声音带着刻意的惶恐和关切:“陛下…陛下龙体…老奴这就传…”

“闭嘴!”萧彻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破碎。他艰难地抬起头,黄金竖瞳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死死盯着赵无伤:“她呢?…那个南陈女人…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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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西苑深处冰窖的甬道,比连接偏殿的更加幽暗漫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冰寒和淡淡血腥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墙壁上稀疏挂着的牛油灯盏,火光微弱如豆,在穿堂而过的、带着冰碴的阴风中剧烈摇曳,将行走其间的身影投在湿滑石壁上,拉扯成扭曲晃动的鬼魅。

萧彻裹着厚重的玄狐大氅,每一步都踏在刺骨的寒意和脊背深处那无休止的、如同千万毒虫啃噬的剧痛麻痒上。赵无伤提着唯一一盏稍亮的风灯,微佝着腰,影子如同忠诚的鬼魅,紧紧贴在他身后半步。昏黄的光晕勉强驱开前方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将萧彻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映照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恶鬼。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嘶气声,黄金竖瞳在昏暗中燃烧着狂躁而痛苦的金焰。

甬道尽头,一扇厚重的、包覆着锈蚀铁皮的木门出现在微光中。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门板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不化的白霜。门前没有任何守卫,只有死寂。空气在这里似乎都被冻僵了。

赵无伤快步上前,从腰间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插入锁孔。机括转动,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比甬道里强烈百倍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森然寒气,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扑了出来!风灯的火苗被这寒气一冲,瞬间缩成一点微弱的蓝芯,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穴冰窖。四壁和穹顶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幽蓝色坚冰,冰层深处似乎冻结着扭曲的阴影。地面是人工凿平的粗糙石板,同样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整个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寒气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冰针,刺痛肺腑。

冰窖最深处,在幽蓝冰壁反射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光映照下,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手腕粗细的暗金色金属条打造的囚笼。那金属不知是何材质,在冰寒中非但没有失去光泽,反而流转着一种更加幽冷、更加沉重的暗金光芒,如同巨兽的骸骨。笼栅极密,仅容手臂勉强穿过。笼子底部没有铺垫,只有冰冷的、凝结着霜花的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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