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火中夺册 罪证现形(2/2)

“去天牢。我要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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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最深处,李贽坐在草席上,身上还穿着从五品官服,只是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谢珩走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笑了:

“谢尚书,来看我笑话?”

“带酒了吗?”李贽又问,“听说谢尚书审人有个规矩,死囚临刑前,可以讨杯酒喝。”

谢珩没说话,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酒壶,两个杯子,放在地上,盘腿坐下,倒了两杯。

李贽愣了下,然后大笑,端起一杯一饮而尽。酒很烈,他呛得咳嗽,咳完了又笑:

“痛快!谢尚书,你是真有意思——抄我家的是你,现在给我送酒的也是你。”

谢珩没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

“李贽,”他开口,“十年前,我父亲下狱,你是主审官之一。”

李贽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时候你刚升从五品员外郎,为攀攀附国丈,在堂上逼我父亲认罪。”谢珩的语气很平静,“你说,只要他画押,可保谢家女眷不死。”

天牢里死一般寂静。

“我父亲没画。”谢珩抬起眼,“后来,我妹妹病死在流放路上,十三岁。”

李贽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

他盯着谢珩,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良久,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珩!你以为你赢在什么?赢在你清正?赢在你为民请命?你赢在太子撑腰!赢在你那面神镜!你若生在我当年,一个寒门学子想出头,除了拜山头找座师,还能如何?!”

他站起来,指着谢珩,手指颤抖:

“这满朝朱紫,有多少人是踩着‘不合规矩’的台阶上来的?你今日破的,是百年官场的‘活命规矩’!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谢珩静静听他说完,等他喘着粗气停下来,才开口:

“你说得对,我确有倚仗。太子信我,铜镜助我,这是我的运气。”

他站起身,走到牢门前,背对着李贽:

“但你说错一点——我不是要杀光所有老规矩,也不是要当救世主。”

他转过身,看着李贽:

“我只是想给后来的人,给那些不想染脏官服、不想拜山头找座师的人,一条路。一条…干干净净也能走通的路。”

“你喝过的那杯苦茶,”谢珩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天牢里清晰无比,“后来万千学子,或不必再喝。”

李贽呆呆地看着他,然后缓缓瘫坐在地,捂着脸,肩膀耸动。

没有哭声,但比哭更压抑。

许久,他嘶哑着开口:

“谢尚书…清江案那一千两,我拿了三成。剩下七成,三层打点上官,四层…养着江南那些因田产被夺、活不下去的佃户遗孤。”

他抬起头,老脸上泪痕纵横:

“这世道啊,有时候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比做个半好不坏的人,要容易得多。因为我至少知道…我是个畜生。”

谢珩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转身离开,走到牢门口时,停下脚步:

“李贽,你说得对。这世道确实吃人。”

“但正因为如此——”

他侧过脸,半张脸在牢房外微弱的光里,半张脸在阴影中:

“才更需要有人站出来,告诉这世道: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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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房时,天已经黑透了。

谢珩刚坐下,怀里的铜镜就微微发烫。拿出来,镜面上是林微的字迹:

【谢珩,我今天一整天心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你…可有人受伤?】

字迹潦草,能看出写字的人很着急。

谢珩看着这行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连日熬夜而苍白的手指,还有指尖沾着的、刚才给秦风换药时留下的淡淡药渍。

他提起笔,悬在半空很久。

最后落笔:

【一切安好,勿念。】

写完这四个字,他把笔放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秦风:

“大人,县尉招了。京城指使者约定,腊月十五,京西马场,用新做的假册换剩下的五千两银子。”

谢珩睁开眼:“腊月十五…还有几天?”

“三天。”

苏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人,让末将去吧。设伏抓人,末将在行。”

谢珩却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夜色,声音平静却坚定:

“不。”

“这次,我亲自去。”

窗外,夜还很长。

雨声淅沥,像无数细小的脚步——有些路,一旦开始走,就不能回头,也不愿回头了。